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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传输点里也不一定都是唯利是图的坏人,是那里的人救了我。包括手腕上的黑痣和耳后那块皮肤在内,这些事情都是我的养父母告诉我的——哦,好像该说说他们的事情了。”土屋喝了一口咖啡。咖啡已经有些冷了,广司又叫了三杯。

“大概是因为当时正遇上国立意识传输实验室处理实验品吧,我的身体被夺去之后,传输点把我的意识存储了起来,期待能够拯救我。那个地下传输点里就有一名这个实验室的员工——不用奇怪,那时传输技术还不普及,有能力开办地下传输点的人肯定和国立实验室有关系。就是这个人偷偷带回来了一个待销毁的克隆实验体,将事先储存好的意识植入这个克隆婴儿的体内,然后送给了一个姓土屋的人家收养——我所知道的这些事情应该就是他当时告诉我养父母的。但是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可能是担心受地下传输点的牵连吧。我也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救我。我很早就离开了养父母,他们后来去了加勒比地区的一个岛国,这件事估计这辈子也没有机会问了。”

“这就是你的故事?”广司看了看沙优,然后问土屋,“这和你抛弃白川、杀死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啊。”

“如果我爱上她了呢?”土屋直接抛出了这句话,“这样还能没有关系吗?”

咖啡端上来了,但没有一个人去喝。

“一开始遇到沙优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正在使用我的身体,沙优当然也不可能知道我是谁,因为她的父母根本不会告诉她这些。我疯狂地爱着沙优,正像她说的,我打算冬天带她去冲绳,在那里向她求婚,然后在樱花开放的时候回到奈良结婚。怎么样,很浪漫吧?

“不过,你们能想象,我发现她耳后那块不长头发的皮肤时是什么心情吗?她手腕上的黑痣我早就发现了,但当时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后来我暗中查访了沙优的身世,确认了她的确就是那个早产女婴。那一刻我彻底崩溃了。我第一次感觉世界居然这么小,小到好像只剩下了我和沙优两人。全日本这么多女孩,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俩相爱了?”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广司不顾愣在那里的沙优,问道,“你们在法律上还是允许结婚的,虽然在伦理学上有些说不通,但只要你不说就没人会知道这件事。”

“冢野先生,您忘了《意识传输控制法》了吗?”土屋苦笑着,“沙优使用我的身体是未经任何审批的,那个早产婴儿才是沙优的合法身体——这样一来,在法律上,沙优根本不允许以现在的身体存在。虽然我早已经知道这件事,但直到我遇到沙优之前,那个早产女婴究竟是谁我根本不想关心,她究竟能不能顺利地生活下去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我本来就应该死在那个夜晚的垃圾桶中,这条命是我捡来的,能用我的身体去救另一个人,我真的很高兴。养父母是教徒,他们很平静地对我说了这一切,我也坦然接受了。我愿意和那个早产女婴永不相见,就这样平凡地度过一生。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沙优。只要我和她在一起,这件事迟早都会暴露,那时沙优就会被强行剥夺身体,如果没有新的身体及时接纳她,她的意识也会被销毁。就算我可以隐藏这个秘密一辈子,可因为我的存在,沙优仍然会陷入这种危险中。我爱沙优,我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就算她换一个身体继续生存下去,我想沙优和我也都无法接受这件事。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我离开她是为了不让我们爱得太深难以分开,我杀掉自己是为了让土屋能被判定死亡,那样的话,即使沙优被发现是在非法使用他人身体也没关系了——她的身体没有了归还对象,使用权自然也会被默许。”

广司知道土屋说的是实话。那条法律是不受时效限制的,如果沙优被发现在非法使用他人身体,将会面临非常严重的处罚。

“侵入沙优的身体也只是出于我的自私,因为我想体验一下在自己的身体里究竟是什么感觉,哪怕只有一小会儿。我也很想让自己最后的这段日子是和沙优一起度过的,等我确认她安全后,就会彻底消失,沙优也会回到安定的生活中,这就是我最终的目的。”土屋停顿了一下,然后转身说道,“沙优,不管你是爱我还是恨我,只有我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你才是安全的。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广司回味着土屋的自白,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去相信这些话。

“明美,别再说谎了。”开口说话的是沙优,“即使你说的是真的,那么我本来就不该存在,这具身体也应该还给你;而如果你说的是假的,那么就证明冢野先生说的是真的,那样从法律上来说,我就是杀掉土屋的凶手。所以无论怎么说,我都是一个不值得拯救的人,我不想去关心真相。你快逃吧,不管你是谁,你都可以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你要相信我!”土屋握住沙优的肩膀,“沙优,你要相信我,明白吗?这一切都是我干的,和你没关系,你为什么要代替我承受惩罚?”

“闭嘴!你根本就不是土屋!”沙优甩掉土屋的双手大喊,“警察先生,他昨天答过那个问卷吧?土屋不可能答对那张问卷!”

“——编故事的力气还是省省吧!”经过沙优的提醒,广司幡然醒悟,他再一次紧紧抓住了这个男人的手臂。

“沙优,那些问题我为什么不能答对?”土屋仍然没有挣脱,仿佛他的意识对这具身体没有任何知觉,任凭广司的手越抓越紧,“恋爱其实就是两个人的反身,我们相爱了,我就会变成你。”

沙优没有说话,因为如果给她一份关于土屋的问卷,她根本没有办法完全答对。

“冢野先生,现在您能相信沙优是无辜的吗?”土屋用恳求的语气说道,“我知道我现在无法证明自己是土屋满谷。不过如果按您的说法,我是另一个白川沙优的话,我就会被销毁,沙优也会上法庭接受审判。而如果您相信我是土屋满谷,那么这一切都是我做的,和沙优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离开后沙优的身体没有了归还对象,她就可以正常地生活下去。冢野先生,您难道不想救赎沙优吗?还是按照您的说法,将杀害土屋的罪责强加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沙优身上?”

土屋压了压自己的棒球帽,然后低着头靠在了椅子上,似乎在等待广司的回答。

“我不管你是白川沙优还是土屋满谷,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能验证了,”广司放开了土屋的手臂,那条手臂无力地垂下,“只要你跟我回警视厅比对你的脑电流特征,一切就会真相大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