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页)

菲尔博士瞥了他一眼:“你有没有遗落什么呀?”他问。

“遗落什么?”

“比方说,”博士思索着说,“上一分钟你还在质询沛恩。那你怎么不问问他对此事知道几分?总得有人将提摩西的书面声明送到典狱长室内金库放妥吧。他晓不晓得写了些什么呢?”

“啊,”班杰明爵士从一厢情愿的想法中猛地被拉回现实,“啊,是啊,当然啦。”他扶一扶夹鼻眼镜,“好,那么,沛恩先生?”

沛恩用手指去搔下巴。他咳了起来。

“或许如此吧。我个人认为你的话全是无稽之谈。要是史塔伯斯果真透露过这样的线索,我相信他会跟我讲一声吧。于情于理该告诉我。桑德士先生,轮不到你,轮不到你的呀——不过,他给了我一个密封的信封,倒是千真万确的。上面写了他儿子的名字,要我送到金库去。”

“你说金库那儿你去过一趟,为的就是这档子事,对吗?”菲而博士说。

“对。整个过程十分不合程序。但——”律师的手在头胸之间挥舞着,模仿身体不适状,那手势看来却好像他袖口过长,一直甩胳臂,以便腾出手来似的,“但他是个垂死的人哪,而且说了这封信攸关长子继承仪式必经的试炼。既然我连另一封文件都一无所知,遑论判别这封文书的内容了。他死得突然,可能有未竟之心愿,必须透过交付给我的信托来完成。因此我一口答应了。自然我是能够接下这任务的唯一人选。因为只有我手上有钥匙。”

“可是,谋杀案的事,他对你只字未提吗?”

“没提。他只要求我草草写了一张纸条,证明他下笔时神智清醒。在我看来也的确如此。他把这张纸条与指证谋杀过程的手稿一起塞进信封了,就是我未曾过目的手稿。”

菲尔博士把小撇胡的尾端梳好翘高,同时像个玩具人偶那样不断单调地点着头:“那,今天是你生平头一遭听人提起这项疑点罗?”

“对。”

“那么,你什么时候将文件放进铁盒内的?”

“当晚,他死的那一晚。”

“好,好,”警察局长百般不耐地加入,“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们离题了。这事真莫名其妙!听我说!我们已经设想出赫伯特杀害马汀的动机了。好是好,可是想当初,赫伯特又何苦要杀害他伯父呢?这才说不通呢……就算他杀了马汀,又为何要落跑?既已成功地隐忍了两年,终于独吞证据可以高枕无忧时,何必拔腿开溜呢?还有——你看——就在谋杀案发生几个钟头前,他整理了一个行李,骑车沿着屋后巷弄出门,会上哪儿去呢?这怎么看都不对劲,总……”他蹙额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我得动起来。马克礼医师想要明天来负责问话,我们就由他们去吧……同时,史塔伯斯小姐,我最好把机车车号和型号记下来,以便追缉。很遗憾,可是有此必要。”

班杰明爵士显然被整得一头雾水,恨不得尽早结束这次会谈。他眼里看不出对任何线索起疑的迹象,倒是对“威士忌加苏打水”露出死心蹋地的馋相。大伙尴尬地道别,打头碰脸地互相欠身。桃若丝·史塔伯斯轻触蓝坡衣袖时,他正好落在人后留在门边。就算这一番问话令她神经紧张,她并未摆在脸上,顶多像个性情乖戾的孩子般显得心事重重。她小声说:“我给你看的那一首诗篇,现在可明朗化了,对不对?”

“嗯。是某种指令。继承人得要破解的……”

“可是破解了做什么用呢?”她咄咄逼人,“做什么用?”

律师不经意的一段供述卡在蓝坡脑海有一会儿了。他一直想不透,现在得来却全不费工夫。于是开始推敲:“有四把钥匙——”他看了她一眼说。

“对。”

“一把开典狱长室的门,这还合理;一把开金库,还有一把开里头的铁盒。这三把都说得过去。可是——还有一把去开外面阳台的铁门,这又何必?谁会用得着那一支钥匙呢?除非这些指令一经破解,会把人引到阳台上去……”

稍早班杰明爵士推销了半天却不受青睐的那些揣测,现在又悄然浮上抬面了。所有迹象一一指向那阳台。他想到那些爬藤、石柱雕栏,及菲尔博士在雕栏上发现的两个凹印。死亡陷阱……

他吃了一惊,察觉自己这一路上一直大声念念有词。是她敏捷地回首瞧了一眼,才令他自觉到的。他则自责说溜了嘴。他在说:“大家都说赫伯特是个发明家。”

“你想,他——”

“不不,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大厅微弱的光线下,她转过一张苍白的脸来:“不管这是谁干的,父亲总归也是被同一个人杀的。你们都这么想。听我说!一定有原因的。我现在晓得了,一定有原因,而且原因是令人不寒而栗——丧尽天良之类的。但——喔,天哪!希望这是真的……不要那样盯着我看,我没疯。真的。”她低沉的声音开始有些混浊。讲话表情好像从一片薄雾中逐渐辨清某个形体那样,湛蓝的眼珠变得疏离而无神,“听我说。那篇文字——是为某件事所编写的指令。是什么呢?如果父亲被杀,被人谋杀——并非来自灵界的无形诅咒,而是有人蓄意谋杀——究竟会为了什么呢?”

“我不知道。”

“我倒觉得我应该知道。假设父亲是被人杀害的,他铁定不是因为执行了那诗篇中的指令而遇害的。也许破解诗篇的另有其人。或许哪里暗藏了什么东西——诗行中有所提示——而谋杀犯对父亲下手,只因他行动的当儿被父亲撞见了……”

蓝坡盯着她绷紧了的脸和那只迟疑在半空中的手,仿佛轻轻触及了一个秘密。他说:“你不是——你可不是异想天开,在猜哪里藏了宝吧?”

她点点头:“我不关心那个……我的意思是,一旦这是真的,你还看不出来吗?表示无形的咒诅并不存在啊,家族里的人也没有发疯、发狂的问题可言了——那么,我就没有遗传到精神失常的毛病,我们都没有。我在乎的是这个啊。”声音放得更轻,她说,“最折磨人的莫过于怀疑你血液里是否流着见不得人的基因,还得成天为此提心吊胆的——”

他抚着她手。在沉默的巨大张力下,体会这暗室中的百般牵挂教人情不自禁,同时情绪上渴求着一种纡解。

“——所以我说,祈求上天这是真的呀。父亲逝去,哥哥也跟着走了,覆水已难收。但至少这种结果我能接受,就像车祸之类的不幸事件,起码是可以理解的具体事实。你明白吗?”

“明白。如果那篇文字的确是秘诀所在,我们得想办法解开其中的暗语。我可不可以拿走一份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