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3页)

“慢一点!你得跳出来啊。”

“否则——哪条路都走不通。我们哪里料得到一个人血液中遗传到了什么?你或我或任何人?谁能保证不是流着谋杀犯的血液?要不然就是碰到鬼了。那扇门关好了吗?”

“关好了。”

“谁都有可能呀,”她声音变得含糊,她双手合掌,好像不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我也说不定会——把你给杀了啊。我大可以从书桌抽屉取出一把枪来,为了某种原因情非得已,刹时……”她发起抖来,“不是吗?除非这些老一辈的人都受了诅咒自杀而死,否则命定要被抛下阳台——家族中——天晓得——那势必也得有人同时着了魔,而下手成全他们的宿命——闹鬼……”

“你快别这样钻牛角尖了!听话——”

她轻轻点头,指尖触了触眼皮,抬眼望:“你想马汀是不是赫伯特杀的?”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也不是什么邪灵在搞鬼。你比我更清楚,你堂哥不可能杀害马汀的。他崇拜他啊。他那么笃实可靠——”

“他总是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丫头茫然地说,“我想得很多。他会喃喃自语。怕就怕那些沉默寡言的人。就是这种自我封闭的人精神状况会出问题,何况血统已经纪录不良了……他的手又大又红,头发不管上了多少发油都狂乱不羁的。他弱不胜衣,身材像马汀,就是手大了些而已。他一直希望自己像马汀。我怀疑他是不是暗暗对马汀又妒又恨啊?”停顿半晌,她拨弄着沙发边缘,“而且他总是拚命想发明一些东西,全都不能发挥功用,比方新的搅乳器。他自许为发明家。马汀还挖苦过他……”

光线微弱的房内似乎布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影。蓝坡仿佛看到黄昏下白色路面上有两个人影,外表极为神似,却又各具不同的特性。马汀总是醉醺醺的,嘴里叼了支烟。赫伯特的步态则稍嫌迟缓鲁钝,还有顶尺寸不合的帽子高立在他头上。他彷佛也抽着烟,衔在嘴巴正中央上下摆动着,看来怪不搭调地。

“昨晚有人开了书房里墙上的保险柜,”桃若丝·史塔伯斯说,“这件事,我昨晚没跟菲尔博士说。凡是要紧的,我都没跟他多说。也没说晚饭时赫伯特比马汀还要来得心烦意乱……书房的保险柜是赫伯特打开的。”

“可是——”

“马汀不晓得密码。他离家两年了,也从来没机会得知保险柜密码。唯一知道的人只有我自己、沛恩先生——和赫伯特。昨晚我看到它敞开在那儿。”

“拿走什么东西了吗?”

“我想没有。里头从来没摆过什么贵重东西。当年父亲盖好这间办公室之后,书房就停用了。我相信他多年来未开启过保险柜,我们也都没去动它。都是早年的老文件……倒不是怕他拿走什么东西。至少就我所知是这样。问题在于我发现了一个东西。”

他在猜她是不是变得歇斯底里,有一点语无伦次了。她从沙发上站起来,用颈上挂的一把钥匙打开一张直立式写字桌,随即拿出一张泛黄的纸。交给他时,他强压下一股搂她入怀的欲望。

“你读一下。”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我信赖你。我不会跟其他人说,但我总的找个人倾吐一下啊……你念。”

他困惑地低头看。标题墨色已褪,写着:“一八九五年二月三日·创作诗篇——我的手抄本备份——提摩西·史塔伯斯”。全文是:

林屯居民当如何称呼?

伟大荷马的特洛伊城故事,

或是午夜日照的国度——

无人幸免的为何物?

脚老踢到的是什么;

天使负着长矛一支。

耶稣基督祷告的园内空地

孕育黑暗之星与恐惧的是何物?

白色月神戴安娜冉冉升起,

狄多被剥夺之物:

此地四季植物带来好运,

东、西、南——遗落t角为何?

科西嘉人在此灰头土脸,

喔,所有罪孽之母哟!

公园绿地与郡镇同名,

找到纽门监狱,就搞定了!

“呃,”蓝坡喃喃地念着韵文说,“这是一首相当蹩脚的打油诗嘛,目前为止我看不出有任何一丁点儿意义;不过很多诗都半斤八两……这究竟是做什么的啊?”

她定晴看着他:“看到日期没有?二月三日是父亲的生日。他是一八七O年出生的,所以一八九五他——”

“二十五岁。”蓝坡马上接口。

两人都静了下来。蓝坡不解地盯着这谜一样的文字看。他和班杰明爵士所做的一切离谱的臆测,也是菲尔博士曾拼命嘲弄的,顿时显得不无根据。

“我想想看,”他建议,“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篇文字的正本——这上面写“我的手抄本备份”——则放在典狱长室喽。所以呢?”

“这一定是要让历代长子看的东西。”她把文件从他手里一抽,像是看它就有气的样子,拿在手里,差点给揉掉了,幸亏他摇摇头制止。

“我再三想过,这是我想得到的唯一解释。但愿这是对的。监狱金库内种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把戏,我都想像过了。然而这么区区一张纸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人们还是为此而丧生了。”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假使有一份正本,”他说,“现在也不知去向了。”

他一五一十地将昨晚他们出入典狱长室的情形和盘托出:“那张东西,”他又说,“必定是某种藏了暗码的文件,不可能是别的。有谁就为了取得这份文字而杀了马汀吗?”

有人轻轻地敲门,他俩都像阴谋共犯似的吓了一跳。桃若丝手指靠在唇上暗示他别出声,旋又急急忙忙将文件锁进书桌抽屉内。

“进来。”她说。

门甫开,即露出巴吉那张平板的脸。就算他对蓝坡在场颇感讶异,也完全不落痕迹:“桃若丝小姐,抱歉,”他说,“沛恩先生刚到。班杰明爵士在书房那边,想请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