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亚伦摇摇头。

“没有想法。不过我猜,让柯林在病床上痛苦折腾、葛兰医生忙进忙出的小‘意外’,就是二氧化碳中毒了?”

菲尔博士咕哝着表示没错。他又掏出海泡石烟斗来填满烟草并且点燃。

“正是这点,”菲尔博士赞同地说,边像火山精灵似的间歇吐着烟雾。“使得一切变得无比棘手。我们不能责怪安格斯,因为那只箱子不会自己重新装满干冰。

“有人——某个知道柯林会在那间卧房过夜的人——利用床下那只现成的箱子,再度设下死亡陷阱。某个了解柯林生活习惯的人,在他之前潜入那个房间。他喝醉了,没有检查那只箱子。他没死主要是因为在睡觉时把窗户打开了,让他及时醒了过来。问题是:这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最后一个问题:是谁杀了埃列克·法柏斯?用什么方法?动机何在?”

亚伦满是怀疑地猛摇头。

“你依然不相信法柏斯是被谋杀的是吗,小子?”

“老实说,我不相信。我还是不懂为何不是法柏斯先杀了那两兄弟,或者说有这计划,然后再自杀。”

“根据逻辑推理?还是你的私心?”

亚伦坦率地说:“也许两者都有吧。撇开钱的问题不说,我实在难以相信安格斯是个卑鄙老头,竟然设计让一个无辜的人被吊死。”

“安格斯既不是卑鄙老头,”菲尔博士说。“也不是品格高尚的绅士。他只不过是个讲求现实的人,只能想出这方法来照顾他挚爱的人。我不是替他辩护,不过,你能体会这种心情吧?”

“不是这样的。况且我也不懂,如果说他准备自杀,为什么要把窗户的遮光帘拿下来……”

亚伦突然噤声,因为菲尔博士脸上浮现极其怪异的呆滞表情。他睁大眼睛,眼珠滴溜地打转,嘴边的烟斗差点落在地上。

“噢,老天!神啊!我的天喔!”他惊叫。“遮光帘!”

“怎么了?”

“凶手犯的第一个错误,”菲尔博士说。“跟我来。”

他匆匆转身,再度进入农舍。亚伦跟在他身后,内心不无挣扎。菲尔博士开始搜索整个屋子,不久发出胜利的欢呼。他在床铺附近的地板上找到一片钉着焦油纸的轻木框。他把木框拿到窗前,大小刚好相符。

“这样你我就能作证了。”他异常严肃地说。“我们到达这里的时候,窗子上并没有装遮光帘吧,嗯?”

“没错。”

“然而这盏灯,”他指着说。“显然已经燃烧了很久,从昨晚就开始了。即使到现在都还能闻到浓烈的煤油味,对吧?”

“是的。”

菲尔博士凝视着远方。

“这地方每天晚上都有家园保卫队四处巡逻。提灯的光线太抢眼了。我们到这里的时候,别说遮光帘,连窗帘都没看见,怎么会没人看见这屋里的灯光呢?”

亚伦沉默了会儿。

“也许他们疏忽了。”

“亲爱的孩子!在这片山地当中,只要一点微弱灯光就会吸引家园保卫队跋涉好几哩路去查看呢。不!这说法不对!”

“那——也许法柏斯在上吊前把灯熄了,并且拿掉遮光帘。我们也看见了,窗子是敞开的,虽说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菲尔博士依然猛摇头。

“我要再次提醒你自杀者的习性。只要有办法取得光源,一个准备自杀的人绝不会在黑暗中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做心理分析,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况且法柏斯在黑暗中恐怕也无法进行他的准备工作。不,不对!那只是你的空想!”

“那么你认为呢?”

菲尔博士两手按着额头。他久久静立不动,微微喘息着。

“我认为,”沉默好一阵子之后,他放下双手。“是凶手杀害法柏斯,并且把他吊起来以后才把灯熄灭的。他把剩余的煤油倒光,好让它过一会儿之后自己熄灭,然后把遮光帘拿下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为何要拿掉遮光帘?为何不直接离开,让那盏灯留在那儿继续燃烧呢?”

“显然是因为他必须利用那扇窗子逃出去。”

“你瞧,”亚伦极度不耐地说,并大步朝他走过去。“瞧这扇窗子!里面牢牢钉着这片金属网!请你解释一下,凶手有什么办法可以从这里钻过去?”

“这个——没有办法。目前我想不出来,可是他确实是这么做的。”

两人四目相对。

他们听见远处传来一个男子热烈呼喊的声音和细碎的谈话声,于是匆匆走向门口。

只见查理·史汪和艾利斯达·邓肯正大步朝着他们而来。这位律师穿戴着雨衣和圆顶礼帽,脸色憔悴苍白得吓人,然而整个人隐隐散发着股获胜的得意。

“你真是差劲透了,”史汪指责着亚伦说。“已经答应过随时向我通风报信,自己却偷溜了出来。所幸我自己有车,否则就惨了。”

邓肯要史汪安静下来。他的嘴角严肃但愉悦地扬起,迅速向菲尔博士行了个礼。

“两位,”他端起学校教师般的架势开始说话。“我们刚刚从葛兰医生那儿得知,柯林·坎贝尔有二氧化碳中毒的现象。”

“正确,”菲尔博士赞同地说。

“很可能是从安格斯·坎贝尔的实验室拿出来的干冰所造成。”

菲尔博士再度点头称是。

“那么,”邓肯两手交握,轻轻搓揉着,继续追问。“我们是否可以据此推测安格斯的可能死因?或者用二氧化碳杀害他的人是谁?”

“不可以。如果你愿意看一下这小屋里的景象,”菲尔博士朝农舍点着头说。“或许会发现这案子另有玄机。”

邓肯快步走向前去,立刻又匆匆退出门外。史汪不知是比较坚强或者无情,喟叹了一声然后走了进去。

长长的沉默中,律师似乎鼓足了勇气撑着。长脖子上的喉结在过宽的领口上滑动,他摘下圆顶礼帽,拿手帕擦着额头,接着戴回帽子,挺直肩膀,勉强跟着史汪踏进小屋。

几声低沉的怒吼,接着拉高为激烈嚎叫,两人仓皇狼狈地逃了出来。那只狗红着眼睛站在门口瞪着他们。

“好狗儿!”邓肯轻声安抚,但他那虚假的斜睨眼神激得那只狗又咆哮起来。

“你不该碰那具尸体的,”史汪说。“那狗儿当然会生气。我得先打个电话。哎呀,好个独家!”

邓肯努力打起精神。

“凶手果然是埃列克·法柏斯,”他说。

菲尔博士把头一歪。

“亲爱的博士,”律师走过来用力握着菲尔博士的手,“我——我们——真是太感激你了!我猜,你一定早就从安格斯房间里的商业杂志和账册推测出是什么害死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