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3页)

“我尽力,”他说。“不过得请你忘了这不符礼数的状况,暂时回避一下让我换穿衣服。”

他在那间相当简朴的浴室里刮胡子洗澡。半小时后,他清爽地下楼去。从半开的客厅门传出柯林和菲尔博士两人的响亮声音,使得他的脑门又一阵刺痛。这天的早餐他只吃了吐司,之后他和凯萨琳悄悄溜进客厅里。

两手拄着叉形握把手杖的菲尔博士坐在沙发上。每当他大笑时,他的黑色宽边眼镜就摇摇欲坠。一大绺灰丝斑斑的头发垂在一只眼睛上面。他越是开怀,就挤出越多层下巴。他在屋内仿佛无所不在似的。起初亚伦几乎无法信任这个人。

“早安!”他大声招呼。

“早安!”柯林跟着大喊。

“早安,”亚伦喃喃地说。“你们非这么吼叫不可吗?”

“胡说。我们哪有吼叫,”柯林说。“你感觉如何?”

“糟透了。”

柯林打量着他。“你没有头痛吧?”

“没有才怪。”

“胡说!”柯林猛然用鼻子喷气。“好的威士忌才不会让人头疼呢。”

这说法在北苏格兰几乎被奉为教条,亚伦不想和他争辩。菲尔博士拖着沉重的身躯站起来,行了个礼。

“容我为你效劳,先生,”菲尔博士说。他又转向凯萨琳,“还有你,小姐,”他眼里一闪。“关于克利夫兰女公爵发色的恼人问题,相信两位应该已经取得共识了吧?也许目前你们比较有兴趣的是烈酒?”

“你知道吗,这倒是个好主意,”柯林说。

“不!”亚伦大吼一声,把自己震得头疼起来。“无论如何我再也不会碰那玩意儿一口,我受够了。”

“这是你现在的想法,”柯林自信地咧嘴微笑。“今天晚上我要请菲尔喝一点。我说,孩子,想不想尝点会让你的脑袋爆炸的自酿威士忌?”

菲尔博士咯咯笑起来。

“会让我脑袋爆炸的威士忌,”他回答。“一定很有意思。”

“别说大话,”亚伦警告他。“听我的劝,话别说得太早。我说过那会要命的。”

“我们要继续谈酒吗?”凯萨琳问。她一直疑惑地打量着菲尔博士,他则像圣诞鬼魂般回报满面笑容。(译注:圣诞鬼魂是出现在英国作家狄更斯《圣诞颂歌》书中的角色。)

令他们意外的是,菲尔博士突然严肃起来。

“奇怪得很,我认为谈论酒应该会有帮助才对,来唇枪舌战一番!因为这说不定会牵扯到——”

他犹豫着。

“怎么?”

“说不定和安格斯·坎贝尔的死有关,”菲尔博士说。

柯林轻吹起口哨,突然一阵沉默。菲尔博士喃喃自语起来,那模样仿佛在咀嚼着他的海盗胡。

“也许,”他又说。“我最好解释一下。很高兴接获好友柯林·坎贝尔的邀请,他在信中描述关于这案子的所有情节,我也很感兴趣。于是我在口袋里放了本鲍斯威尔的书和牙刷,便搭上往北的火车。我温习了伟大的约翰逊博士对于这个地区的观点。我想你们应该很熟悉当人家要他别对苏格兰如此严苛,因为苏格兰毕竟是上帝创造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吧?他说:‘先生,比较是残酷的事。不过,上帝也创造了地狱啊。’”

柯林不耐地摇摇手。“别管那些。你到底想说什么?”

“昨天傍晚,我抵达督努,”菲尔博士说。“我想向那家旅行社租车——”

“这个我们很清楚,”凯萨琳说。

“可是我被告知,他们惟一的车子刚刚载了一批人去席拉。我问车子什么时候回来,那名职员说不会回来了。他说不久前才接到一通从英维勒瑞打来的电话,他们的司机,一个名叫弗莱明的人——”

“是约翰,”柯林提醒其他人。

“那位司机说有个名叫史汪的乘客,决定在英维勒瑞过夜,想把车子和司机留下来,好方便明早载他回督努。双方已经谈拢了令彼此满意的价钱。”

“天杀的奸商,”柯林大吼。

“但是不久那名职员又说,如果我愿意在今天早上9点半回到旅行社,那辆车应该可以送我到席拉。

“于是我在旅馆过夜,今早准时回到旅行社。这时我瞧见一个相当不寻常的景象。一辆机车沿着主要道路驶过来,一个戴着灰帽子的男子,系着颜色抢眼的方格子领带,在后座高高站着。”

柯林·坎贝尔凝视着地板。

菲尔博士脸上浮现一种飘渺的愉悦神情。他注视着天花板一角,轻咳几声。

“我很好奇这个人为何必须站在机车上,于是问了一下。他回答说(十分仓促)他坐椅子的部位很痛。我没费什么功夫就让他吐出了事情经过。他露出的确很痛的样子,唉。”

亚伦咕哝着。

菲尔博士透过眼镜瞄着他们,先是亚伦,接着凯萨琳。他吁了口气,露出极其微妙的神情。

“容我发问,”他说。“两位是否准备结婚了呢?”

“当然没有!”凯萨琳尖叫。

“既然这样,”菲尔博士温和地催促。“赶紧结婚吧,愈快愈好。你们两位都身负教职,倘若看了今天的《泛光日报》,就会发现里头关于你们的报导——不管是否牵涉诽谤,恐怕不是高门大学或者哈本丹女子学院所乐见的。两个人穷凶恶极地拿着长剑在月光下追杀记者,还有个淑女在旁边大声鼓噪,实在令人错愕。”

“我没有在旁边鼓噪!”凯萨琳说。

菲尔博士眨眼望着她。

“你确定没有吗,小姐?”

“这个……”

“恐怕你有,小野猫,”柯林插嘴说,依然盯着地板。“但那是我的错,我——”

菲尔博士作了个手势。

“无所谓,”他说。“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对高地的风俗十分感兴趣,于是和那位司机,弗莱明先生聊了一下。”

“然后呢?”

“这正是我想问的。昨晚,你们当中有谁曾经上过塔楼吗?不管是什么时间,有谁上去过?”

一阵沉默。面向湖的窗户外一片晴朗清爽。众人面面相觑。

“没有,”凯萨琳回答。

“没有,”柯林也说。

“你们确定?”

“是的。”

“史汪先生,”菲尔博士带着股令亚伦懊恼的执着继续说。“他说那两个男人几乎可说是‘盛装打扮’。”

“噢,真是愚蠢到了家!”凯萨琳说。“都是亚伦闯的祸。他们并不算是‘盛装打扮’,因为他们把方格子桌巾披在肩上当成斗篷,就这样。”

“就这样?”

“是的。”

菲尔博士深吸了口气。他的表情依然严肃,脸色通红,没人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