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页)

何顿突然回想起一座意大利墓园,以及墓碑旁一张浮悬在鲁格枪上朝他觑眼瞧的脸庞。但这只是一闪而过。前方是平坦的地面,正对着他们的是一条簇立着两三呎高扁平墓碑的曲折小径,底端耸立着一个他从来没注意过的形体。

它筑在两棵柏树中间,树木并未庇荫其上,而是矗立两边,各自往正前方投下阴影。它低矮方正,是厚重灰石搭建的,正中央镶板铁门的两边各自立了根小廊柱。

“那是——”何顿的声音仿若是迸出来的,敲响在浓厚的沉寂之上,然后他才压低声音喃喃道——“那是……?”

“新墓室?对,”菲尔博士呼吸沉重,不是因为走路太快就是某种情绪引发的。“老墓室,”他补充道,“在那个山丘上头。”

“我们到底是要干嘛呢?”

“我的好友克劳福一抵达此处,我们就要挖下门上的封印。”

“封印?”

“对。只是要大略朝里头瞧一眼。没别的事。”

“不过瑞德先生呢?老牧师!他能接受吗?”

“牧师家,”菲尔先生回道,“在山丘另一头。他不会晓得的。至于某位温德森先生——这些领地照说是归他照料——我有充分理由希望这会儿他灌了太多啤酒而无法干预。”

“你预期会在墓室里看到什么呢?”

菲尔博士没搭腔。

“听我,”他说,“讲我的故事吧。”

通往墓地的曲折小径铺满小石子,两侧都立了墓碑。菲尔博士坐上其中一方墓碑的扁平大石块时,他的拐杖在小石子间喀啦作响。石块位在墓室右边那棵柏树投下的阴影里。

“我是命运和魔鬼玩弄的对象,”菲尔博士表示,一边脱掉铲形帽搁在一旁。“圣诞节时(对,去年圣诞)我到齐本汉的魏斯百芮教授家做客。圣诞节后两天,我想到可以顺道过来看看安德鲁·德沃何女士。”

“你是说……?”

“对。妈妈咪——如今她已经过世多年。战争时期,”菲尔博士悲诉道,“我们就是用这种方法跟朋友保持联络。除非他们碰上大轰炸,或者被哪种撒旦的玩具伤到,我们都会假设他们还是健康如昔。

“我向来脑筋清楚行事谨慎,当时却连电报或者口信都疏漏了没发。我径自雇辆车一路开了几哩来到凯斯华。在屋子前头其他座车中间,我看到一辆灵车。”

菲尔博士停了口,两手抬到眼睛上。

“亲爱的何顿啊,当时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登门造访好像有点唐突。我要司机回转开走,不过有人跑过桥朝我示意。那是——”

“希莉雅?”

“对。”

菲尔博士再次默默沉思起来。

“女孩当时慌乱极了。等等!我指的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只是她看来有点失常,叫我好担心。

“她问我能不能进屋里几分钟,事关重大。她还表示我们绝对不能给人看到。是没有人看到。她领了我由后头进去。她带我穿梭在迷宫般连接长廊的短小楼梯,往上到了顶楼的老游戏间还是婴儿房之类。”

一股微风由南方吹来,墓园的草起了波波涟漪,柏树间发出干涩的搔响。风止息以前,树影如雨般落过一阵。叫何顿惊诧的是,菲尔博士显然非常不安,他不断地在新墓室的门口张望,仿佛半怀期待有个什么会从里头跑出来。

可怕的是,也许真有个什么。

“那间游戏房,对,”何顿喃喃道,“希莉雅昨晚提过。总之,她难道跟你说了……?”

“她姊姊死亡前后发生的事?”

“对!”

“她跟我讲得很少,”菲尔博士咕噜道,“而且这会儿咱们也能了解为什么。圣诞节那天她到雪普顿医生那里把她的故事一五一十全讲出来。而雪普顿医生——备受信任的老友——却很和善很委婉地一语带过,认为她精神有问题,”菲尔博士很平静地补充道,“去他的。”

何顿的每根神经都颤抖着同意这句话。

“菲尔博士,你见过雪普顿医生吗?”

“见过。”

“你觉得他是坏人吗?还是笨蛋?”

菲尔博士摇摇头。

“这人,”他答道,“既非坏人也非笨蛋。他只是非常固执而且守口如瓶,口风紧得该下地狱去,事实上他……”

“嗯?讲下去啊!”

“他,”菲尔博士说,压抑着暴怒,“毁了差不多半打人命。”

“不过你刚才说的是?关于希莉雅?”

“她告诉我,”菲尔博士答道,低下头来,“她姊姊的葬礼在那天下午举行。她拜托我,哀求我帮她做件事。我——呃——其实就算不讲,这位年轻小姐也该知道,”菲尔博士一脸罪恶感地说道,“如果能帮上她一点忙的话,剥下我的衬衫都可以。

“她表示我们不用做任何违法的事。她说我们不会伤到人,不会干预到什么。她甚至补充说,天不至于太黑所以我们不用害怕——语气天真,听得我既困扰又感动。简而言之……”

“请你让我跟他讲吧,菲尔博士,”希莉雅的声音介入。

风再次窸窸窣窣穿过墓园而来。希莉雅不是从教堂方向走上小径的。她抄了条更快的捷径由北边过来。他们看到她在墓碑间跌跌撞撞,在飞舞的阴影间伸手要抓他们好稳住身子。

希莉雅走到菲尔博士身边。她看看何顿,看看墓室,犹疑起来。

“菲尔博士,”希莉雅说,“我们取消好吗?”

菲尔博士瞪视地面良久。

“为什么想取消,亲爱的?”

“姊姊死后我情绪紧绷,”希莉雅再次看起何顿,然后恍神地微笑起来。“我——先前有可能是在做梦。”

“亲爱的,”菲尔博士开口道,再次激励她,“如果你没写那封信给警方的话,我们的确可以把它全部忘掉。信里你强调,如果你我今晚打开墓室就会找到证据,直接证据。”

(何顿想着,这正是昨晚希莉雅在游乐场告诉雪普顿医生的话。不过当时没提到墓室。)

希莉雅深吸一口气走向他。她的眼睛逡视着他的脸,非常专注又带着疑问。

“原先我无法跟你讲,唐,”她说,“我没办法!我整天就是为这个在烦恼,所以我才无法见你。不过现在我要你听我讲,而且不要笑我。说我疯了也行。只是请你不要笑我。”

“我当然不会笑你。”

“圣诞节过后两天,玛歌被——放进那个地方,”她转头看看墓室,柔软的棕发飞扬起来,然后又转回头,“菲尔博士和我照看了一些事情。

“葬礼过后,所有人都离开墓地,我们约莫黄昏来到这里。我有墓室的钥匙,是索林的,不过我知道他摆哪里。随你怎么骂,骂我禽兽都行,可是不要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