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4/4页)

“可是凌晨一点左右,保罗不可能身在海盗穴附近!”莫莉叫道,“他在……”

“等一下,孩子。”一个镇定的声音打断了她。

我们全都忘了亨利·梅利维尔爵士还在屋里。整个过程中他一言未发,安静地坐在我床边几英尺远处,双手撑在拐杖上。雪茄烟差四分之一英寸就要烧到他嘴边了。他垂下眼看了看烟是不是还燃着,发现已经熄灭后,从嘴里拿出来丢进烟缸里。

然后他吸了吸鼻子,站了起来。

“你知道吗?医生,“他说,“我必须对你表示祝贺。”

“谢谢。”

“你刚刚的推理相当棒,”亨利·梅利维尔说,“说真的,太棒了。严密、简单、周全。两组脚印的诡计、滚轮的使用,解开了魔法般的谜题。我个人相当喜欢。从某种意义上说,真遗憾,”他双手抚摩着光头,目光穿过镜片俯视着我,“很遗憾没一个字是事实。”

费雷斯松了口气,不是慢慢坐下,而是跌坐在椅子上。

我也大吃了一惊,但因为我本来就稳稳地坐在床上,所以做不出类似动作。不过,我现在的心情就像井井有条的世界突然在脚下崩溃,甚至比战争造成的影响更加刻骨铭心。

“你瞧,”他带着几分抱歉继续说,“我也做出了类似的推理。昨晚很多警察趁着退潮,穿着胶鞋在悬崖底部搜寻过了。没有发现园艺滚轮。”

“不可能,肯定在那儿!也许……”

“被拖走了?靠一个人?噢,我的孩子!要知道滚轮有四百磅,想要在涨潮时分从乱石堆中拖走那么个大铁家伙?”

我努力想找到合理的解释。

亨利·梅利维尔摸了摸鼻梁,瞪了瞪费雷斯。

“还有一件事,医生。你在推理的时候得小心点,特别是牵涉到那家伙时。至于昨晚,他的不在场证明就像园艺滚轮一样实在、不可动摇。”

贝拉抓狂地四下乱看。

“我们都疯了吗?”她问道,“我还以为医生刚刚所言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合情合理。推理严密,结论听起来不容推翻。如果刚刚他说的都不是事实,那看在老天的分上,真相到底是什么?”

亨利·梅利维尔久久地盯着她,然后恢复到面无表情。当他开门时,听起来又是为难、又是疲惫、又是苍老。

“我也不知道,姑娘。”他说,“看来我们不得不从头来过。又得坐下来思来想去,没完没了。”

说到这儿,他又一次摸了摸鼻梁。“

不过,”他补充道,“我猜他们终于打败了老头子我。也许你们已经听说了,伦敦方面认为我不行了,过时了、成了老化石,说我再没能力解决案子。我想他们说得没错。不管怎么说,各位再见。我要去对面马车驿站酒吧喝上几杯啤酒。”

“不过听着!”我冲他身后叫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海盗穴?你不是找到我了吗?”

他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不过没有回头,也没有作答。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后来哈平夫人告诉我,亨利爵士经过她身边时,表情凶恶又恶毒,吓得她手一滑,垃圾桶都掉到了地上,还差点喊出声来。至于我,只听到他慢慢地、一颠一颠地——我还得说,也许是茫然地——走下楼去,从前门离开。

后记暨跋——保罗·费雷斯著

卢克,克劳斯里医生的手稿截止上文为止。与作者的希望相反,案件到最后也没能水落石出。不过,他的记录倒也能独立成章。

克劳斯里医生死于一九四0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德军对布里斯托的第一次大空袭那晚。死亡方式对他来说倒也算典型。在空袭中,他从城堡街尾忙到红酒街头,在一片人间地狱中忙活了七个小时,之后又全然不顾自身安危,在一栋燃烧的楼房里紧急手术。他死在手术台旁。

本故事的讽刺之处在于,我本不想再次提起,但又不能不提。医生写下这份手稿的目的,正如他从头到尾坚持的那样,是想证明丽塔·温莱特和巴里·沙利文并非自杀,而是死于谋杀。

然而,永远无法得知真相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幸运。这样,他就永远不用知道自己耐心追寻了很久的、杀死丽塔二人的凶手,正是自己的儿子汤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