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第2/3页)

“出租车司机问我去临肯比什么地方。当时我已经见鬼得非常后悔了,恨不得自己根本没有跑这么一趟。请原谅我言辞失礼之处,这是我当时真实的感受。我会注意像淑女那样遣词造句。我跟他说,载我到当地最大的酒吧,还有拜托,请千万记得走最近的路。他说他知道有条近道。然后他就把我带到这儿来了。”

房间里光线渐渐变暗,我和克拉夫全神贯注地听着,空气都要凝固了。姑娘颤抖的声音音调颇髙,坐在外面车上的亨利·梅利维尔肯定一字不落全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贝拉。沙利文咬着下嘴唇。

“那是星期天傍晚的事情,对吗,女士?”克拉夫急切地问道。

“没错。当时大概是夜里八点半,天还没全黑。出租车司机载着我从这条路过来,车速慢得像爬。当我们经过这间画室时,”说到这儿,姑娘的眼珠子四下转了转,“我说……你们知道一楼那扇双开门,正对着小路的那道门吧?”

“知道。怎么?”

“当我们经过画室时,双开门大开着,”贝拉告诉我们说,“我看到巴里的车就停在画室里。我记得车牌号。”

克拉夫扬起浓眉。

“沙利文先生的汽车?”他用低沉的声音重复道,“据我所知,沙利文先生在本地逗留期间,从来就没有自己的汽车。”

“他当然没有。话说回来,他怎么有钱买车、养车?不过,他是个汽车销售员,我说的是他的试驾车。商店不许他把车开出伦敦到处游玩,特别是现在这种时候,车子根本卖不出去,他随时可能丟掉工作。所以在这儿看到他的试驾车,吓了我一大跳。

“不过我想,‘既然巴里的车在这里,那他肯定很快就会到这儿来,很可能还带着那臭娘儿们。’所以我让出租车司机在这里靠边,让我下车。

“自然,出租车司机以为我疯了,他说这里已经荒废了多年,根本没人住,很早以前有个画画儿的在此抹脖子自杀了。但我付了车资让他离开,然后四下转悠。我当时并不知道画室里还别有洞天。”她冲房间四周点了点头,“我只是发现楼梯尽头有扇上锁的门,还有整间铺着地砖的脏兮兮的画室。另外就是巴里的车在这儿停着。

“幽会的好地方,不是吗?我是说,不光是上面这个装饰艳俗的青楼房间。你可以开着车来,可以直接把车开进画室,当成车库用。只要一关上大门,谁会知道里面有人?”

我脑子里转过同样的念头。

“然后,”贝拉说,“天开始黑下来。”

她闪烁的灰色大眼睛不自觉地看向窗口。窗外看得到树梢上阴暗的叶子。她甩了甩乱糟糟的发卷,分开双腿。手上的香烟已经熄灭,她随手丢在深猩红色地毯上。

“我不喜欢乡村,”她说,“总是让我神经紧张、烦躁不安。我喜欢周围有噪音,喜欢一叫出声就能有人跑过来察看。而在这里,四处一片死寂。天色越来越黑,我的烟也抽完了。

“这时,我突然想到自己离其他人或者事物有多远。周围的道路我是两眼一抹黑,哪怕想离开,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然后我想起那个该死的抹脖子自杀的画家。一想到他,我就忍不住疑神疑鬼起来,总觉得每个角落都有东西躲着。而且我没车钥匙,打不开车灯,更别说开车离开了。我一会儿坐在车前盖上,一会儿又来回走动。当我听到有人沿着小路向画室走来时,肯定已经很晚了,因为当时天色已是一片漆黑。”

克拉夫和我听到这儿身子明显僵了僵,如果姑娘不是太投入回忆的话,肯定会注意到我们的不自然。

“当然,我以为来的人是巴里。”她咬着下嘴唇,犹豫道,“也许真的是他。或者说,至少……”

克拉夫清了清嗓子。

“来者不可能是沙利文先生,”他说,“星期天晚上他不可能到这儿来。”

“为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小姐。”克拉夫喜欢叫她做“小姐”,也许因为她看起来很年轻,“相信我就行了。”

“你的意思是他走了?”姑娘绷紧了俏丽的脸,问道。

“这个——算是吧。继续说。”

贝拉好像想说点什么,但话要出口又改变了主意。

“一开始,”她继续说道,“对于他让我陷入如此恐惧的境地,我该死地气恼不已。但我有自尊,不想让他发现我在这儿。同时我也不想跟丢他,剩我一个人留在此地。你瞧,我在这儿来来回回走了半天,居然没考虑过如果真见到巴里了,该怎么办才好。

“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巴里的车——过去的车——是辆

帕卡德③双人敞篷跑车,车后折叠坐椅相当大。我爬上车,揭开折叠坐椅,藏到椅子底下去,再把坐椅关好。幸好我是个小矮子,”她张开双臂,任我们审视打量,“藏进去绰绰有余。椅子下方有两个换气孔,通气状况良好。藏好之后我听到来者走进画室。这时……”

姑娘用手背擦了擦额头,接着说道:“这时,我才听到他在哭。”

克拉夫和我全都一动不动。

“他哭得……我想说哭得像个婴儿。不过婴儿才不会像他那样哭。他颤声呜咽着,声音毛骨悚然,好像病得喘不上气来。听到一个男人哭成那样,真是太糟了,直剌人心底。他还用拳头打了车身一两下。”

(不管这人是谁,他的灵魂迷失了,煎熬着。)

“我被吓坏了,自己也想哭起来。但我想,‘哦,你这该死的那什么养的。要是为了我,你才不会这样号啕大哭。’我痛恨着他,一面保持安静。巴里就像个孩子,他才二十五岁,我已经二十八了。不过没时间多想,我听到他四下转了转,上了趟楼,听到钥匙开锁的声音。然后他下楼上了车,发动汽车倒了出去。我想,‘我的天哪,我们这是要去找那娘儿们。瞧瞧我,藏在折叠坐椅下面。’”

贝拉停了下来,挤出两声干笑。在白兰地的作用下,她情绪相当稳定,但整个身体状况还是非常糟糕。

克拉夫低声说:“听着小妲。我希望你仔细回忆,你敢肯定听到的是个男人的声音?”

贝拉稍显困惑:“当然。我以为那是巴里,很自然我会这么想。”

她再次停了下来,睁大眼睛惊讶地说:“等一下!听着!你是想说也许我听到的是那娘儿们?”

“我只是……”

这下子姑娘更是恐惧入骨。

“如果我嘴巴太大,对巴里不太公平的话——”

“拜托,小姐。应该不是那娘儿们,娘儿们这词的意思和我猜测一样吧。我只是想弄清楚情况。你只是听到外面的人在哭,还四下走动。听到有人讲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