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第2/4页)

“我的上帝啊!”他叫道,“我的上帝!”

他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了我们几分钟,目光中满是不敢相信,右手举着报纸卷,不断在左手掌心拍着。

然后他飞快地转身对着莫莉。

“亲爱的,你母亲呢?”

“在后花园。她……”

“你最好去找她,陪她一会儿。告诉格兰迪斯先别上下午茶。”

“爸爸,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想……”

“亲爱的,你最好去陪你母亲。我得跟这些先生们聊聊。”

莫莉乖乖地离开了。史蒂芬继续在左手掌上拍着报纸,瘦削的身躯站得笔直,锐利的双眼炯炯有神。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下定决心在我们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双眉紧皱。

“这是桩尴尬事,”他瘦骨嶙峋的手向前一挥,说道,“当然,是桩悲剧,但同时非常尴尬。真没想到警方能发现尸体。”

克拉夫点点头。

“先生,我跟你想法差不多。要知道,根据附近岸边的潮水流向之类的,本来没指望能找到尸体,但警方终于还是找到了。而且找到了凶器,这还得谢谢你。”

史蒂芬眉头皱得更紧。

“是的。老实说,”他声如洪钟地说,“如果我知道那把枪是凶器,没准儿都不会交给警方。隐匿证据当然不是好公民所为,但我没准儿真会那么干。”

他指甲修剪得体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不断敲击着。

“麻烦!”他继续说道,“就是麻烦。现在,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麻烦事。”

“我只是在想,先生,关于那把手枪,你没有更多线索可以告诉警方了,是吗?”

“听着,警长,”史蒂芬说道,他冷冰冰的语调像通常一样效果明显,“你不会以为我和这案子有什么瓜葛吧,是吗?”

“不,不,先生!我只是——”

“很高兴你这么说,非常高兴。”史蒂芬挤出一丝冷冷的微笑,“警方发现了尸体。好吧!如果没找到凶器,警方到现在还会以为这是桩单纯的殉情自杀案。直到发现凶器有特别的回火现象,你们才知道其实是谋杀。如果我和这起双重谋杀案有任何牵连,干吗还要好心地把凶器交给警方呢?”

克拉夫失笑。

“我也不这么认为。我的意思是,既然你是本地LDV⑤

的头头,也许以前你在其他什么地方见过这把枪。”

“说不好。很遗憾,我没认出来。你大概也注意到了,手枪上的注册号已经被磨掉。”

“是的,先生。”

“说实话,警长,如果有说得不对的地方请纠正,但我觉得警方可能永远别想找到出枪支来源。如果是在从前,在购枪必须出示持枪证的年月,要査出来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现如今呢,枪支弹药,只要想要,人人可得。”

史蒂芬显得不以为然。他把胳膊肘放在扶手上,双手手指合在一起,半眯着眼。我一直认为这种姿势太过于故作姿态,显然是故意摆出来,好让人印象深刻的。但史蒂芬从很早以前就一直这么干,我猜他根本都忘了自己有多装模作样。

“我注意到军官们有种值得谴责的坏习惯,”他说,“每当他们进入餐馆、酒吧或剧院,经常会取下枪套,公然把枪存在衣帽间之类的地方。如今的军官们想带何种类型的枪,想带多大口径的枪支都可以。我还纳闷为什么没有更多枪支……”

“你认为本案中的凶枪是偷窃来的军械?”

“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提供一种思路罢了。”史蒂芬轻轻摇摇头。

“啊,这位,”他用愉快的声音接着说,“这位就是著名的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对吗?”

“嗯哼。”亨利·梅利维尔说,他正盯着眼前的拐杖,做出夸张的斗鸡眼。

“很高兴你到府上做客,亨利爵士。从一位共同的朋友那儿,我听说过不少关于阁下的事。”

“噢,哪个朋友?”

“布莱克洛克勋爵,他是我的客户。”史蒂芬洋洋自得地说。

“老布莱基?”亨利·梅利维尔兴致盎然地说,“他最近怎么样?”

史蒂芬开始轻松愉快地聊起那位伟大人物。

“我恐怕他如今身体不大好,不大好。”

“我就知道,”亨利·梅利维尔赞同道,看起来对人情世故的闲聊颇有兴致,“自从他去纽约,开始偷喝酒精灯里的燃火酒膏开始,就再也不是从前的老样子了。”

“真的吗?”史蒂芬顿了顿,说,“我必须承认,从没见过他渴望酒精到——到如此田地。”

“都怪他老婆。”亨利·梅利维尔说道,然后他对我和克拉夫解释说,“她是布里斯托海峡⑥以西最差劲的老母狗,不过人家就是有本事把布莱基管得服服帖帖。”

史蒂芬露出后悔莫及的表情,悔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总之,”他大无畏地说,“布莱克洛克勋爵似乎对你大为不满。”

“老布莱基对我不满?为什么?”

史蒂芬微笑道:“我想是因为,他邀请你今年夏天去他的乡间庄园待一段时间,却被你拒绝了。他说,你反而选择去那位……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家伙叫什么名字,史蒂芬其实清楚得很。虽然他随意地打了个响指,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保罗·费雷斯?”

“没错,”史蒂芬说,“那个画家。”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不能去拜访拜访年轻人,”亨利·梅利维尔说,“他在替我画肖像。”

之后大伙儿陷入一阵沉默。这时似乎亨利·梅利维尔起了疑心,他正了正眼镜,眼光慢慢地从我们三人脸上扫过。他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仿佛想看出谁的表情稍有不严肃。

“我们中间有没有人,”他挑衅地嚷道,“可以告诉我,究竟为什么我就不能画幅肖像?有没有什么理由反对我拥有自己的肖像?嗯?”

(我其实能想到一个理由,一个美学上的理由,但还是不提为妙。)

“那个年轻人,”亨利·梅利维尔接着说道,“是我小女儿的朋友。他给我写了封信,一封我迄今为止收到的最为冒犯的信,要知道冒犯的信件我收到过不少。他说我这张脸是他见过最好笑的,甚至超过他在巴黎学习时见到的那些。他问我能不能前来造访,好让他给我画幅肖像,留给后世人观赏。先生们,我大感冒犯,一时好奇就来了。”

“然后就留下来了?”

“当然。我必须为这位小伙子说句公道话:他把我画得还真不错。是幅好画儿,我还打算买下来。现在还没完成,因为某个毫无同情心的小人让我必须如此这般。”亨利·梅利维尔从小围毯下伸出脚来,“我得站着摆好姿势,但他只允许我每天站上一小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