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第2/3页)

在他身后飞奔而来的居然是我儿子汤姆。

两人身后脚跟脚跑来一名警察。

“慢点!”费雷斯声音沙吸地怒吼道,街道两边窗户中纷纷出现好奇的脑袋,“这道坡比看起来要陡!老天爷啊,慢……”

轮椅中的男人面露讥色。似乎为了炫耀自己出色的驾驶技术,他操纵轮椅左转右转扭个不停。即便如此,汤姆坚称,如果不是后来狗狗捣乱的活,事情也不会发展到那种混乱局面。

临肯比村的狗,总的来说还算脾气温和。汽车、马车、自行车它们习以为常。但一个行动不便的人愉快地开着把电动椅子,显然是装备了超级蓄电池的电动椅子,这对临肯比的狗狗来说就超出它们理解范围了,立刻搞昏了狗狗们小小的脑瓜。仿佛中了魔似的,它们如潮水般地涌出篱笆,开始攻击。

狗群震耳欲聋的狂吠声掩盖了轮椅马达声。安德森家的苏格兰猎狐犬①激动得翻了个跟斗,四脚朝天。莱恩家的万能梗犬②勇敢地猛冲向轮子。专注于动力学实验的男人被打岔后试图反击,他身子前倾,冲狗群威胁地做了个鬼脸。这个鬼脸是如此之恐怖,吓得某些胆小的狗狗缩了回去,更加疯狂地吠鸣起来。不过一只曼彻斯特梗犬③坚持勇往直前,猛扑到轮椅正前方,张开嘴想晈住方向操纵装置。

轮椅中的男人英勇反击,举起拐杖瞄准小狗猛挥出去。姿势倒是威吓力十足,但结果不大妙:本来轮椅方向控制就不太靠得住,在这么快的速度下,它一个拐弯,姿态优美地驶上西科斯家门口的车道,冲上了人行道。轮椅在人行道上风驰电掣时,刚好——我必须很遗憾地说——我们尊敬的洗衣妇麦孔尼格夫人刚好抱着一周的干净衣服从家门口背着身子退出来。轮椅从皮纳福家门口再次冲回街道中央。

“关掉马达!”费雷斯追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道,“老天爷啊,快关掉轮椅马达!”

这倒是个好主意,但轮椅中的男人不能也不愿听从。在群狗包围之中,轮椅飞快地经过我和莫莉站着的大门口,突然绊在街道的凸起处,划了个优美的弧线直冲向马车驿站酒吧,然后优雅地消失到沙龙酒吧大门里。在此期间,轮椅中的男人那种恶毒的表情丝亳未变。

狗群跟着冲了进去。费雷斯跟着冲了进去。汤姆跟着冲了进去。警官掏出记事本也跟着冲了进去。

“我的天哪!”莫莉再次惊呼道。

“那位先生似乎急着喝上一杯。”邮递员正色道。

从酒吧中传出的声音听起来,这位急着饮酒的不速之客似乎已经急不可耐地翻过吧台,去拿吧台后的酒瓶子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椅子碰撞的声音、狗群的狂吠声和酒客粗俗不堪的咒骂声响作一闭。刚刚举起杯想要喝上一口啤酒的男人们的杯子被打翻了,自然要激烈地抗议。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也许可以算哈里·皮尔斯的酒吧有史以来气氛最热烈的十五分钟。群狗被一只一只地赶出门。因为人们的宽宏大量,酒吧里慢慢恢复了平静。只有一个巨大的声音,轮椅上那个男人的怒吼声压倒了一切。当他再次出现时,一脸痛苦牺牲的表情。费雷斯替他推着轮椅。

“听着,试飞员,”费雷斯说着,“这只是把轮椅!”

“行了,我知道了!”

“这是给行动不便的无助人士坐的东西。你怎么能把它当新式喷火战斗机开?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如果你不是克拉夫警长的朋友,就凭刚刚那下子,你怎么也逃不掉驾驶机动车威胁公众安全的犯罪指控。”

我们这位恶毒的先生脸上显出无助和强烈的误解表情。

“听我说,”他说,“见鬼,我只是想试试轮椅在开阔的空路上能开多快。你再瞧瞧这样做的结果。”

“你差点把整个该死的村子都毁了,这就是结果。”

“你有没有意识到我可能送掉小命?”男人咆哮道,“我静悄悄地来,没招惹任何人。结果呢?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五十只凶残的杂种,向我冲过来,对我撕咬……”

“它们咬着你哪儿了?”

男人对费雷斯怒目而视。

“别去管它们咬着我哪儿了,”他怒气冲冲地说,“反正,就算我染上了狂犬病,你也很快就会知道。我脚趾受了重伤,不得不孤零零地打发日子。你一定觉得很有意思,我就是不能安安静静地坐着轮椅,好好呼吸点新鲜空气——附近每一只精力过剩的狗都想冲上来把我生吞活剥了。”

毫无疑问,轮椅中的这位就是我们伟大而高贵的亨利·梅利维尔,关于他的故事我们早有耳闻。莫莉和我立刻引起他的注意。但我们吸引他注意的方式可不大妙。

当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尊贵地驾临本村时,我和莫莉震惊得无暇他顾,只顾得上板起面孔不要笑出声来。可偏偏莫莉突然间无法保持严肃,她俏丽的鼻子里突然冒出压抑的喷笑声。她赶快转过脸,手扶着门栅栏努力压抑自己。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端坐在轮椅中,坐在酒吧门口,视线透过眼镜片向我们射来。他伸出一只手指满含恶意地指向我们。

“你看,我就知道会有这种反应。”他说。

“嘘!”费雷斯悄声制止他。

“为什么我从来就得不到一点同情?”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对着空气说,“为什么我就像个印度贱民一样得不到丁点同情?如果刚刚的不幸降临在其他任何人身上——你相信吗?刚刚那确实是一场悲剧——他肯定会得到许多嘀嘀咕咕的安慰和同情。但是,发生在我这糟老头身上,就成了滑稽剧。孩子,我可以想象在我的葬礼上,牧师说不上两句就会笑得喘不过气,不出十个字、葬礼上的所有人都会笑得在走廊上打滚。”

“他们是我朋友。”费雷斯说,“跟我来,我给你介绍介绍。”

“我可以打开引擎吗?”亨利爵士饱含希望地问道。

“不可以。我推你过去。坐着别动。

”高街终于安静下来了,只有几只小狗还警惕地埋伏在街角,疑心重重地观察着静止不动的轮椅。汤姆刚刚为了加入追逐队伍,把车子停在米勒的铁匠铺那头,这时他驾车离开,要赶在午饭前再出个诊。我们伟大的爵士先生,努力摆出个悠闲的优雅姿势,一手抉着方向控制手柄,颠簸着穿过街道向我们驶来。

轮椅刚一动,激烈的犬吠马上此起彼伏。有几只犬还激动地从藏身处冲了出来,但都被人赶了回去。

“你们大概已经猜到这位是谁了,”亨利爵士终于停土挥舞拐杖后,费雷斯说,“这位是卢克·克劳斯里医生,汤姆医生的父亲。这位忍不住发笑的年轻女士是格伦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