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2/4页)

丹尼斯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贝莉尔,上帝保佑!”

“有什么不妥吗,亲爱的?”她冷冷问道。

“那男人真的相信布魯斯就是罗杰·波雷。”丹尼斯指着门,“他真的相信。他还要……”

“亲爱的,我都明白,”贝莉尔安慰他,脸上仍挂着那灿烂却僵硬的笑容,“你对广播节目了解多少?”

“极其有限。怎么?”

“对于‘星期六晚间剧场’这样长的节目而言,他们最起码也得提前两天进行排练。布魯斯昨天一整天都在这儿,不是吗?”

“对啊,你的意思是——”

“噢,丹尼斯!这就是说布魯斯肯定已经打电话去说明自己无法出演,而他们就临时找了别人顶替,但没来得及更新节目预告。就是这样。”

“但如果布魯斯想在达芙妮面前出出风头炫耀一下,所以最终还是赶去上节目了呢?”

“这时候他们早已安排好替换人选了,布魯斯就算想参加也没他的份,”贝莉尔大声说,“如果赫伯特夫妇非去不可,就让他们去大闹广播台得了,那是他们在伦敦最无可能找到布魯斯的地方。”

丹尼斯瞪着她:“那么,不管怎么说,你还是……?”

“还是什么?”贝莉尔厉声问道。

“没什么。”

他把《广播时报》丢到地上,另一只手里还攥着达芙妮那张已被扭作一团的留言条。丹尼斯将其展开又读了一遍,就和用发痛的那颗牙咬住舌头一样,倔强地和自己较劲。他读了一遍又一遍。

亲爱的妈妈、爸爸:

我和布鲁斯一起走了。我爱他。这没关系,我以后再解释。

达笑妮

至于他自己的感受……

好吧!无所谓。只不过是个刚刚见面、聊了几句、甚至都没怎么注意过自己、更别说还对布魯斯·兰瑟姆死心塌地的女孩。达芙妮说的那些什么醒悟啊,什么从迷恋中复原啊,显然都只是一时冲动下脱口而出的,任何一个神智清明的人都看得出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二十四小时的记忆轻轻松松就可以从生活中抹去。就像他忘却丧亲之痛、忘却体肤创伤以及其他所有不快一样简单。可达芙妮的一颦一笑,昨天晚上她望着他的那张脸庞,依然挥之不去,逻辑在这个时候显得如此苍白乏力。

“你看不出来么,丹尼斯?”贝莉尔喊道,之前几句话他完全没听清。

“看出什么?”

“你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那两位傻乎乎的老人家其实挺通情达理的。赫伯特先生只是需要时间来冷静罢了。而我为他们提供了时间。他现在不可能找到布魯斯!”

“不,”丹尼斯反驳,“而且现在没人找得到布魯斯。你觉得他们俩会不会真的去了伦敦?布魯斯和达芙妮?”

“但愿如此。他会带她去自己的公寓,那公寓很不错。我自己也得赶过去。”

“在哪儿?”

“圣约翰森林②那边。但电话簿上没写门牌号,所以那老先生决然找不到那里。”

丹尼斯稍微放松了防御。

“贝莉尔,”他说,“布鲁斯不可能是那种混蛋。”

“亲爱的,”贝莉尔轻飘飘地把刚才他心里的那句话反弹回来,“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谁稀罕?毫无疑问布鲁斯又会有一套说辞,而他也还算不上造物主手下那最髙贵的一个生物。可谁在乎呢?“

“这还不算,”丹尼斯突然说,“这整件事里还有些地方也太他妈搞笑了。”

“何出此言?”伦维克中校插话。他一直静静站在一旁,宛如暗翳中一尊残缺的雕像,令两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

“一方面,你不觉得很奇怪么?布魯斯开着那辆车在村里东兜西转,虽然警方在注意他,但似乎其中竟无一人发现他?简直让人觉得警察是故意要……”

壁炉旁那张残损的小桌上,电话突然尖啸起来。

伦维克中校挥挥手让他们退后,自己上前拎起话筒。对方说了几秒钟后,他咔嗒一声把话筒放了回去。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在楼下吸烟室里,”他告诉另两人,“他想让你们两位马上去见他,这非常重要。”

“H.M.!”贝莉尔喘着气,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和希望。

他们手忙脚乱甚至有点失礼地冲出门去,不过伦维克并没多注意。他还是一动不动,若有所思,手依然搭在电话上。

丹尼斯还是头一次进入楼下的吸烟室。和休息厅一样,这间屋子白天看起来平淡无奇,屋里的几张桌子、摆着花布靠垫的藤椅、飞镖圆盘、俄罗斯台球桌,还有那饱受烟熏火燎之苦的钢琴,此时都显得无精打采、昏昏欲睡。

第一眼看去房内毫无生气,因为屋里仅有的两人远远坐在东侧墙边,几乎要和房间融为一体。几扇高高的落地窗排成一行,面朝露台,再往外便可俯瞰浪花盛开的大海,潮头拍击着海滩,飞沫爆裂,腾空而起,时不时有那么一星半点如鬼魅般攀上露台来。

那两人是亨利·梅利维尔爵和马斯特司总探长。当丹尼斯捕捉到H.M.嘴里迸出的那几个词语时,不由得拉住贝莉尔的手腕将她拽到一边。他们听得见H.M.和马斯特司的交谈,但双方都在彼此的视线之外。

H.M.那半句话是:“……很简单,嘿,齐特林昨晚为啥喝醉了?”

“噢,啊,”马斯特司附和道,“不得不说这是个好问题。”

“从头到尾都在聒噪他脑子里那些戏剧历史!还念叨1888年那陈年旧事,什么埃尔文离开了莱西厄姆剧院③啦,啊!”H.M.伤感地叹口气,“岁月不饶人呐,马斯特司!”

“话是不错,亨利爵士。但……”

“孩子,我有没告诉过你,当年我还小时,在埃尔文面前扮演夏洛克④的业余表现?手缩在袖子里,就像这样;还戴着长达两英尺的优雅小胡子;那大礼帽完全盖住了我的耳朵;为的是达到所谓现实主义效果。”H.M.以夸张的声调吟咏起来,“‘三千达科特,嗯!’⑤我说,马斯特司,我继续秀两段台词如何?”

“呼!”马斯特司慌忙阻止,“不如以后吧,下次再说!我想问的是——”

“而他们中最伟大的那个演员,马斯特司,他对我说:‘可爱的小家伙,那真是般棒的……’”

“他根本没那么说!”马斯特司反唇相讥,“我们搅和进派纳姆一案⑥时我就听闻内幕了!他说的是……”

“喂,孩子,”H.M.厉声道,“你能不能闭上嘴好让我接着谈波雷的问题?难不成你还要没完没了地把戏剧史那些不相干的东西扯进来?”

马斯特司恨恨地咕哝了两句,不过都淹没在海浪声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