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第2/3页)

“跟所得税没关系,”贝莉尔不耐烦了,“总得有人来劝劝你,如果我劝不动的话。布魯斯,你必须把新剧的结尾改一改!”

“听着!”布魯斯突然猛力一吼,然后,兴许是记起他一贯对所有人都和颜悦色,遂调整了一下情绪,换了一种巧妙而温和的方式,“非谈这事不可吗,贝莉尔?”

“不错!那样的耻辱会让你沦为笑柄的。”

“真遗憾。”布鲁斯嘟嚷着。

“布鲁斯,别这样!我已经恳求过丹尼斯了。” “喂,喂!等一下!”丹尼斯好生狼狈,浑身不自在地抗议起来。但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对“恳求”一词还颇为受用,于是便将十指指尖相抵,摆出一副刚直不阿的姿态。

“你忘了,”他补充道,“我还没听过剧本里说些什么呢。”

“我正要告诉你,”贝莉尔说,“当波雷犯下第四起谋杀之后……”

“慢点,”这次打岔的是布魯斯·兰瑟姆,“丹尼斯知道那家伙吗?“

“亲爱的布鲁斯,他一清二楚!他甚至还认识那位探长——”

兰瑟姆好像根本没听进去。

“波雷此人非比寻常,”这位著名演员强调,双眼依然盯着镜子,“那女人透过窗帘窥视到的一切细节,包括被扼死在沙发上、衣衫凌乱的受害人,以及在灯下点烟的波雷,如何演绎这部分,乃是关键所在。”

“接着说吧,贝莉尔。”丹尼斯催促。

那女孩开口前稍一迟疑,似略有所思,旋又回过神来。

“唔!当波雷犯下第四起谋杀并露出马脚之后,我们推测,他也受惊不小,决意改过自新,恢复正常。于是他来到某个沉睡的小山村,加入了一间乡村俱乐部。然后他在那儿坠入爱河。

“我是说,”贝莉尔摊开手解释着,“他这一次是真正恋爱了。对方是位金发姑娘,一名纯真、甜美又健康的乡村女子,父母在当地颇有地位。其实这样的姑娘倒挺适合你的,丹尼斯。

“故事的开端就像普通的爱情喜剧一样。然后你会开始慢慢意识到——这儿有点古怪,那儿有些不对劲——出了什么事。与以往几起谋杀有关的流言甚嚣尘上,散布者是一个爱嚼舌根的角色,村子里的大喇叭。渐渐地你发现,这位迷人的陌生来客其实是个杀人犯,就像一只猫不可能不抓老鼠一样,他也不可能真正放下屠刀。”

贝莉尔停了下来。

演出结束后的谈笑喧哗已然从后台的走廊里消弭殆尽,此刻剧院内一片宁静。

布魯斯·兰瑟姆还在用指尖不停地往脸上轻轻拍打冷霜,镜中他的双眼毫无表情。那根躺在梳妆台边上的香烟静静送出一缕轻烟,缭绕在这间不通风的屋子里。

“最先察觉的是那女孩的父亲,”贝莉尔继续讲述,“他是个灰色头发的商人,你知道的,那种类型可以让爱德蒙·杰维斯来演。我们会看到他开始明白过来,然后越来越接近真相,但他什么也没法证明,而且孤立无援。当然了,那女孩拒绝相信这一切。不过波雷丧失了理智,准备对她下毒手。作者……真的,我不得不承认!……出色地转造了紧张氛围,假若表演得当,观众必然会尖叫出声。

“第三幕是高潮。波雷劝说那姑娘和他一起私奔,却被她父亲截住。这是一幕大戏。父亲暴跳如雷,试图开枪射杀波雷。然后——噢,天哪!”

丹尼斯·福斯特从椅子里跳起来。

贝莉尔叹了口气,展开双臂,仿佛是在对整个宇宙祈祷。

她可怜兮兮地解释:“到头来,那个所谓的杀人犯根本不是波雷。“

“不是波雷?”

“才不是呢!他是位来搜集素材的著名小说家,装扮成波雷只是意在了解人们对此的反应而已。真的,嘿!听我说!”

布鲁斯·兰瑟姆抹完冷霜,将罐子推到一边,用一条毛巾将冷霜从脸上擦去,一只眼睛从毛巾缝里瞥了瞥镜中的贝莉尔。

“你必须给他们一个大团圆的结局,”他声称。

“噢,亲爱的布魯斯,不!不!不行!”

“你必须给他们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布魯斯固执己见,“更何况,这有何不妥呢?”

“有何不妥?”

“我是在问你。”

“听着,”贝莉尔低声说。

她向他靠近了一些。只见她两颊红润,半闭的双眼光芒闪动,灰色的外套下胸腔一起一伏,仿佛是在为某人的生命辩护。她全身散发出一股致命的吸引力,如波涛般澎湃而来,令丹尼斯·福斯特几欲晕眩过去。而布魯斯·兰瑟姆显然脑子清醒得很,将头扭向一旁。

贝莉尔还是好言相劝:

“这是个反髙潮,布魯斯。无论在感情上还是在艺术上都不合理。你看不出来吗?整出戏都因此功亏一篑……”

“我不这么看。”

“听我说,亲爱的,除非这个男人就是波雷,否则你的整出戏都将轰然崩塌。换了是我来写的话,将会走得更远。就眼下而言,这出戏根本不成样子。”

“为什么?”

“好吧,当发现‘波雷’其实是个来搜集素材的名作家之后呢?你将得到什么?”

“一个大团圆——”

“拜托,布鲁斯!按你的思路,然后那女孩泪流满面地扑进他怀里;而那位父亲虽然眼中疑虑未消,却还是和他握手,原谅了这一切,并祝福他们!母亲也赶上来说同样的话。布魯斯,这在现实中可能发生吗?”

“我看不出来为什么不可能。那你说说应该怎么样?”

“那位老人,”贝莉尔自信满满地回答,“定然会对他开枪。”

“没必要开这种玩笑吧,贝莉尔。”

“亲爱的,我可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难道你没看出来,那女孩再也不可能搭理他了吗?这家人会把他赶出村子去。难道有谁会原谅别人把自己当成蠢猪一样做这种试验?”

“不,依我看他们会谅解他的。如果他果真是名动一时的大文豪的话。”

“绝无可能,布魯斯!在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

“听着,贝莉尔!你难道不觉得——”

“而且,”她对他的反驳置之不理,“你却要用这种结局让戏剧收场,把观众打发回家。耗费三幕剧的篇幅,得到了什么?”

“一个大团圆结局。”

“噢,去你的大团圆!”

布魯斯扔开他用来擦脸的毛巾,骤然从梳妆台前长身而起,但并未勃然大怒,他很少这样。他双手顺着蓝色的丝质睡袍插进衣袋,开始在屋子里兜起圈子,化妆师托比手捧他的休闲服,静静地候在一旁。

当布鲁斯再次转身直面贝莉尔时,那种微笑不知能融化舞台下多少女性的心房。他的声音既亲切又极富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