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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晚上八点十几分了,佐伯香里还是没出现。哲朗站在能够看见剪票口的柱子后面,不断微微抖动右脚。香里或许是对丽美在电话中的语气,感到一丝不自然。或者是哲朗离开后,立石卓又打了一通电话给他。无论如何,如果香里再不出现,哲朗只好再去威胁立石卓一次了。一想到这件事,哲朗的心情就沉重起来。

他看了手表一眼,八点十三分。

哲朗心想,非得设法和中尾见上一面不可。既然早田不帮忙,警方追缉中尾是迟早的问题了。然而,他应该还没有察觉到这件事。自己必须和他见面,警告他,并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陆续有人进入检票口。哲朗思考他们为何将这里当作面交健保卡的地方。佐伯香里能够在三十分钟内到达这里,意味着她住在距离这里不太远的地方。美月应该也和她住在一起吧?中尾呢?

还没有看见佐伯香里的身影。当哲朗想要再看一次手表时,感觉到背后有人。他回头一看,眼前站着一名戴着帽子,将帽檐压低的女子。她身穿裤装,套了一件大衣。

她拨起帽檐。哲朗看见从帽子底下露出来的脸,惊讶得瞠目结舌。

“别那么惊讶嘛,QB。”

“日浦,你为什么……?”

“需要我解释吗?叫我出来的人是你吧?枉费我想让在摩天轮的对话成为我们最后一次交谈。”

“为什么是你来?香里呢?”哲朗环顾四周。

“他没来,还是我不该来呢?”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

“走吧,站在这种地方说话会引人侧目。”美月迅速地迈开脚步。哲朗赶紧跟上前去。

“后来,立石卓跟你联络了吗?”哲朗边走边问。

“他没那么做。但是香里小姐跟我联络了,我心想卓说他得了盲肠炎,这件事一定有问题。而且香里小姐说丽美的语气也不太对劲。于是我就想到这是QB的战略。”

“所以你就来了吗?”

“嗯。毕竟,就算香里小姐出现,你也打算要她带你去我的住处对吧?既然如此,不如这样比较省事。”

到了大马路上,美月举手拦下计程车。她上车吩咐司机去池袋。

“你住在池袋吗?”

“是啊。”美月又压低了帽檐,她大概是在意司机的眼神吧。

哲朗有一堆问题想要问她,但是又不方便在车上开口。再说,光是美月沙哑的声音就已经够引人注意了。

一接近池袋,她开始仔细指示司机方向。计程车最后停在一个小型建筑物密集的地区。

美月往一栋咖啡色建筑物走去。一楼挂着中国餐厅的招牌,但是似乎没有营业。她从一旁的楼梯上楼,哲朗跟在她身后。

美月站在二楼的一扇门前,拿出钥匙。那扇门上写着一家金融公司的名字。不过,这家公司似乎和中国餐厅一样,倒闭好一段时间了。

美月打开门说:“请进。”

室内几乎空无一物。哲朗只看到两张蒙上灰尘的办公桌、一张坏掉的椅子、两张破掉的皮沙发和一个文件柜。

“我之前四处在商务旅馆落脚,但是功辅说警方那边快要瞒不下去了,我才搬到这里。他说警方大概拿着香里小姐的照片,地毯式地调查东京都内的饭店。”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这间房子究竟是做什么的?”

“从前地下钱庄用来当作办公室。”

“这我知道,但是为什么你会有这里的钥匙?”

“功辅借给我的,他父亲好像是这栋大楼的屋主,现在委托他管理,但是他实际上什么也没做。没想到这栋大楼居然在意想不到的场合派上了用场。”

“原来是中尾家的房子啊。”

哲朗再度环顾室内。他对中尾的父亲一无所知,只知道他娶了一个内心是男人的女人为妻。“既然如此,你一直待在这里很危险。警方迟早会追查中尾,他们应该也会来这里。”

“警方知道功辅的事了吗?”

“不,这倒是还没有。但是我告诉早田了。”

美月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哲朗便告诉她自己和早田的对话。

“这样啊,他连户仓老太太她们的企图都看穿了吗?真不愧是早田。”

“那家伙的推理没错吗?”

“嗯,大致上没错。”

“总之你和中尾联络,告诉他我有急事想要见他。”

但是美月却摇了摇头。“如果我能联络上他的话,我早就那么做了。功辅不住在这里。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她摘下帽子,抬头看着哲朗继续说道:“QB,那家伙想要寻死。”

哲朗浑身一僵。“什么意思?”

美月将手指插入稍微长长的头发,将头发抓得乱七八糟。“这话不是比喻或夸张。功辅那家伙是认真的,他想要舍弃自己的生命。”

“他为什么非那么做不可呢?”

“他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他相信这么做就能解决许多问题。”

“你这种说法我听不懂,给我好好解释清楚!”哲朗踢开一旁的旧沙发。

美月咬着嘴唇,扔开手上的帽子,叹了一口气。“这都要怪我。当时,如果我没有去见QB你们就好了。这么一来,也不会把你扯进来。”

“现在说这种话有什么用。总之告诉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他抓住美月的肩膀,把她晃得前后摇动。她摇摇头。然而,他看见她泪水盈眶,停下动作。“日浦……”

“QB,好痛……”

“啊,抱歉。”哲朗放开她的肩膀。

美月退后两、三步,搓揉刚才被他抓住的地方。“户仓跟踪香里小姐是事实。嗯……,我现在说的香里小姐是冒名顶替的那一个。”

“你说杀害户仓的人是你,这不是事实吧?”

哲朗一说,她痛苦地皱起眉头。“户仓跟踪得很彻底,他密切掌握她的一举一动。你看过那本记事本了吧?不管她去哪里,他都跟踪到底,有时候还会调查和她见面的人。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户仓查出了户籍交换的事吗?”

“我想他不知道我们的组织系统化到了什么程度。但是他马上发现了在‘猫眼’工作的酒保住在出租公寓,以及他的真正身份是一名女性。除此之外,他还从香里小姐的垃圾中,拣出几名性别认同障碍者的户籍文件。所以他大概也知道香里小姐是男人吧。”

“他以此向你勒索吗?”

哲朗一问,美月轻闭双眼,摇了摇头。“一般人都会那么做。但是户仓是个变态,变态就算发现其他人的重大秘密,也会采取常人无法理解的行动。”

“他做了什么?”哲朗问道。

美月在破掉的皮沙发上坐下,顺势用双手抱住头。“那一天晚上,我送香里回公寓。然后,我在公寓外头等功辅。我和他约好了要见面。可是在他来之前,有一辆白色箱型车停在我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