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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种说法真讨人厌耶。”

“我认为你应该说出来。”

“我不那么认为。”哲朗衔起第二根香烟。

事情发生在一个雨天,在体育馆里——

为何那天偏偏要做出那么孩子气的事呢?如果老实做重量训练就好了,但是哲朗参加了迷你比赛。如果戴了头盔,应该就能防止意外发生。然而,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你在医院里昏迷的期间,我吓得魂都飞了。”

听到她这句话,哲朗想起了美月曾说:“理沙子在医院的候诊室哭了。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她流泪。”

“听到你平安恢复意识,我打从心里松了一口气。”理沙子盯着哲朗说。“但是即使恢复意识,你还是失去了宝贵的视力。”

“我一开始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为马上就恢复元,才会瞒着大家没说。”

医生要他如果有什么异状马上到医院报到。当时,哲朗就已经察觉到左眼的异状,但是说不出口。事实上,他除了顾虑到球友们的心情,更令他害怕的是失去王牌四分卫的宝座。他想用自己的右臂,参加最后一场大学联赛。

“就我看来,你在冠军赛之前都没有异状。不过,你打球的方式的确改变了。”

“传球变少了。”

“没错。”理沙子点头。“中尾的状况很好也是原因之一,但是你传球的次数比前一季减少太多了。特别是长传,你几乎都没有投出。你的臂力明明是前三名的,真是太奇怪了。”

“我和教练商量,将战略重点放在中尾身上,以活用他的速度的攻击模式为主。当然,如果我左眼看得清楚的话,我应该会提出别的作战方针。”

“因为这个攻击模式奏效而屡屡晋级,或许该说是因祸得福。但是,在总决赛中却起不了作用。”

“因为敌对的跑卫无懈可击。当领队下达以传球为主的指令时,老实说,我觉得眼前一黑。”

“可是在那场比赛中,你成功地传了好几次球。其中不是还有起死回生的长传吗?”

“那是我凭着长年传球经验,设法投给进入右侧视野的传球目标。但是到底丧失了远近感,失误也挺多的。幸好外接员松崎他们弥补了我的失误。”

“那场比赛的最后……”理沙子翘起二郎腿,斜睨着上方。“你有没有看见早田?”

“我知道他跑在我的左边。也曾想过他或许没人防守,投给他的话说不定会成功。”

“可是你没有投给他。”

“我的左侧视野模糊,没办法掌握早田的正确位置。我刹那间犹豫了该碰碰运气投给他,还是投给看得见的传球目标。结果我投给了松崎。理由只有一个:我多年来的练习并不是为了碰运气乱投。投球时要有明确的想法——教练也是这么教我的。我不能将球投给看不见的人。”

哲朗告诉自己,就算因为乱投而赢了比赛,也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单纯只是侥幸。然而,这也许只是自我安慰。

“大学毕业后,所有人都确定你会继续打球,我也是其中之一。可是你却没有再回到美式橄榄球的世界,果然是因为左眼的缘故吧?”

“因为如果找不到左边的传球目标,就不能当四分卫。”

烟雾从放在烟灰缸里的香烟袅袅升起。哲朗盯着烟雾,想起了毕业后看了好几家医院。然而,终究还是查不出来视力减退的原因。他一提起意外的事,好几名医师都表示这或许就是原因,但是仅止于此,他们也找不到治疗方法。

理沙子将手抵在额头上。

“我问过你好几次,对吧?我问你为什么要放弃美式橄榄球,你却不告诉我真正的理由。你老是说些令人无法接受的借口,像是已经厌倦了,或是失去了热情。如果我死缠着你追问,你最后一定会这么说:这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别多嘴!你记得吗?”

“当时……”

“现在想起来,我当时不应该和你结婚的。我为什么会认为,能和连舍弃梦想的理由都不告诉我的人携手共度一辈子呢?”

“我只是不想让你为不必要的事担心。”

理沙子闭上双眼,缓缓地摇摇头,说:“如果你全都告诉我的话,我不知道会有多放心。就是因为你不告诉我最重要的事,我们的生活才会充满不安。说穿了,你希望我当的不是推心置腹的另一半,也不是终身伴侣。你心中对妻子和母亲的角色早有定见,并希望我符合你的理想。为了做到这点,你甚至不惜用桩子钉住我的心。”

“桩子?”

“就是孩子。”

放在烟灰缸上的香烟嗒一声掉在地上。哲朗捡起香烟,在烟灰缸里捻熄。

他无法加以反驳。他想要利用怀孕将她绑在家庭中的确是事实。

“对不起。”她放低声音。“我不是有意要说得这么过分。”

“不,这并不过分。”

“在这出戏中棒球选手的妻子,正是我的写照。我要问你,是不是到死之前都不肯让我进入你的世界呢?那个叫做男人的世界的地方,是那么神圣的地方?是圣域吗?对男人而言,让女人进入是那么严重的事?”

哲朗双臂环胸,直盯着墙壁。当初搬到这里时,这面墙应该是纯白的,现在却泛黄了。大概是被香烟薰的吧。这么说来,理沙子自从结婚之后,烟抽得更凶了。她八成是为了压抑各种情绪,才会不断地抽烟。她的内心肯定和这面墙一样泛黄了。哲朗心想,让他内心泛黄的人就是自己。

“既然你知道我眼睛的事,早一点说出来不就好了。”

“那就没意义了。你明白吧?我希望你主动向我坦白。我就和这出戏中的太太一样,一直在等你那么做。可是这个太太却在丈夫临死前,才不得已主动发问。”她话声一落,哲朗感觉她微微笑了。抬头一看,她的嘴角确实绽放了笑容。“如果我们今天没有这样说开来,说不定我也会做相同的事,在你临死时逼问你。不过,说不定我会比你先走一步就是了。”

哲朗从没见过理沙子如此落寞的笑容。他的心好痛,就像是被人拿细针扎入一般。

“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算了,我并不是希望你道歉。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哲朗心想,她八成希望事情能够在理想的状况下解决。今晚的这种解决形式,肯定和她的期望相去甚远。但若不是这种解决形式,自己大概会像那名前棒球选手一样,遭遇在死前受到她逼问的命运。

“话说回来,你不是有事情想问我吗?”理沙子低头问道。

“什么事?”

“为什么我会知道你眼睛的事,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因为这个原因而放弃美式橄榄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