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岁岁年年(第2/4页)

世间传颂着昆仑剑仙杀妻证道的美谈,无人敢疑剑仙秋昀的道心。

而幸是秋昀的长剑刺穿她胸口的时候,剑气同样震碎了她胸前挂着的那颗敛息珠,魔域的人很快就找了过来,颜霜也因此而捡回了一条命。

重回魔域的颜霜忘却了她在人间爱过的那位夫君交给她的所有道理,唯独记住了恨。

饮恨多年,颜霜终于重新成为了她父君眼中的利刃,而她也终于在父君油尽灯枯的时候,获得了他的强大传承。

成为女君后的第一件事,颜霜便独上昆仑,于拭剑大会上,当着那许多神仙的面,如当年秋昀毫不留情地刺穿她胸口那般,她也一剑刺穿了他的腰腹。

她是存了要他死的目的。

可那时,烟云缭绕间,那个男人却没有丝毫反抗,或许他早就已经注意到她,因为她在他的眼中,从来都是与众生绝不一样的存在。

可他,却一直无动于衷。

直到她一剑刺穿他的身体,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反抗。

在他一如曾经那般温柔的目光注视下,颜霜无知无觉,泪流满面,她握着剑柄的手,忽然发颤。

“你来了啊……”

他咳嗽着,鲜血流淌过他的嘴角,可他用指腹抹了一下,盯着自己指尖残留的血迹,却又笑起来,又像是叹息:“我好想你。”

“霜霜,你说我们,何至于此啊……”

他的眼底竟有了些许朦胧闪烁的泪意。

秋昀死在颜霜手里的那天,她知道,

她的小兰花,从未忘却她,也从来如此爱她。

是他刻意抢在昆仑神君前出手,虽一剑刺穿了她的胸口,却始终留着分寸,暗自用自己的灵力控制着剑气的流散,他不惜反噬自身也要小心翼翼地保下她的性命,并同时故意震碎了她的那颗敛息珠,好让魔域的人能够找到她。

可他却不知,那一日,她未能死在他的剑下,可他那尚未出生的孩子,却悄无声息地胎死腹中。

秋昀是昆仑的大弟子,他生来便具仙骨,是天生的神仙,昆仑给予了他无比重大的使命,他这一生便该为除魔卫道而活。

他的师门,他的师父,他皆不敢辜负。

可身为神仙的千年岁月里,秋昀越来越觉得仙界冰冷,从他最重要的朋友自仙堕成魔的那一刻,从他的师父毫不顾念地处死麒麟的那一刻,秋昀就变得很痛苦。

麒麟什么也没有做,他或许是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危害苍生的事情,昆仑神君就已经处死了他。

秋昀甚至神仙与妖魔之间的那条深邃的沟壑,他也明白自己身为剑仙,便该守护昆仑,除魔卫道。

可他心里,始终有着一个心结。

遇见颜霜,对于他来说到底幸或不幸?秋昀早已经不愿意去想那么多。

或许从他暗自保下她的性命的那一刻开始,他的道心,便已经不稳。

这多年来,他活得麻木,脑海里循环往复的,还是他误落尘网的那二十年。

她是魔女还是凡人,在他心中,早已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他爱她,便不能作为一个神仙而活在满天仙神的世界里。

若她真是当初那个资质平平的小修士,那该有多好啊……

秋昀曾经逼她修练,逼她看书,将自己寻来的天财地宝都赠予她濯洗灵根,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若重回昆仑,也必将要带着她一起走。

可到底造化弄人,他与她之间,原本就已经站在对立面。

秋昀身死于魔域女君之手,这该是昆仑莫大的耻辱。

那一日,颜霜失去了她曾在某个雨夜深林里寻到的那株兰草,她也失去了自己的躯壳。

当她与息蕊共生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存了要盗取天家秘法的心思。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死在她剑下的秋昀。

她仍旧爱他,却也恨他。

爱他迢迢红尘,一路相伴,岁月流年,从未负她。

恨他只言片语,不做辩解,故意让她怨恨了他那么多年。

可是后来她即便盗取了天家秘法,也依然没能重聚他的魂灵,令他起死回生。

颜霜像个疯子一样活了好多年,她甚至时常幻想,若是息蕊与容晟的这个儿子容徽,是她和秋昀的就好了。

情爱无用,只会让她痛苦难当。

所以她一定要让容徽活成她想要他成为的模样,就如同当年她的父君,对她的期盼一样。

时至今日,她仍旧这么认为。

可当此刻,当颜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瞥见眼前那人熟悉的目光,虽样貌已改,但她却仍旧一眼就认出来,他是秋昀。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杀人了,要好好活着吗?”

他就站在她的眼前,语气仍是当年那样熟悉的口吻。

他们两个人辗转多年,当初最先遇上彼此时的模样或许都已经没入了时间的洪流,此刻的他们,对于彼此来说都是两张陌生的脸。

“颜霜,早知今日,我当初便不该留有余地。”

他轻轻地叹息着,望着她的那双眼睛里似有几分复杂。

颜霜听清了他的这句话,她当然知道他所说的“当初”,就是他用千叠雪刺穿她胸口的那个时候。

她也许是终于回过神了,却没有发怒,反而笑了一声。

“你是后悔未能与我断得干净,以至于如今那满天仙神都仍不忘将你这位死在我手里的剑仙,当做谈资?”

她的声音有些细微的颤抖,明明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克制着自己此刻的心绪,可她并不知道,在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了解她。

他几乎可以很轻易地看穿她的情绪。

“霜霜,”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你明知道的,我从未有此意。”

他说,“收手吧霜霜。”

秋昀适时地看向身后躺在那个凡人女孩儿的怀里,几乎已经快要彻底魔化的少年,“你不该这么对他。”

“他是帝君同帝妃的孩子,而你,也不能一直占着帝妃的躯壳。”

颜霜沉寂良久,忽而冷笑:“我不能,我不该……”

她那双泛红的眼紧盯着他,“是不是在你心里,你同那许多的人都一样,也认为我此生诸多行止,皆是个错?”

秋昀却平静地反问她:“难道不是吗?”

颜霜握紧了手里的那把匕首,她望着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多年以前,他像一个老先生一般,誓要纠正她的观念,让她懂是非,明善恶。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的性命就该是低贱的,无辜的人死在你的手里,那便是你欠下的业债,而这些业债,你终究是要还的。”

“我无法教会你向善,这也该是我的错。”

“这些事情不能妨碍我爱你,但也同样不能让我认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