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自然之心(2)(第2/3页)
也许汗尔加拉在考虑这支箭究竟该不该插过去,因为追来的本意,是打算拔掉雪豹眼里那支箭。
这就是萨满,不同于常人,却与神祇最为接近的人。
这是一滴口水,腥臭无比的口水……滴在汗尔加拉的眼角,黏着而又滑腻……女萨满替雪豹流着泪。雪豹的口水之所以会成为女萨满的泪,这不是巧合,而是一种莫名的天与人或者自然与懂得自然的人的一种奇怪的交融。
雪豹,忽然全身一震,压住汗尔加拉的两只爪子松开了。
“别紧张……我不是来伤害你的……别紧张……”汗尔加拉喃喃地低语,雪豹好像听懂了。
但是,野兽毕竟对人是非常警觉的,它迟疑地离开了汗尔加拉的身子,却龇着牙,喉咙里依然在拉锯似的低吼。
“你别怕……我刚才不得已伤了你……”
她慢慢地靠上前去,“别怕……我只是想……拔下你眼里的箭……”
雪豹低吟着,竟然奇迹般地一点点地靠近汗尔加拉。
“好……过来……乖……”汗尔加拉其实心里也在忐忑,她搞不清雪豹的意图,因为它另一只眼睛里全是血丝,那只被箭射伤的眼睛,还在由于雪豹的剧烈活动而汩汩淌血。
“来……过来……”她的指尖已经碰触到雪豹脸上的皮毛了。
再靠前一点……那箭杆儿的末端就要抓在手里了。
就在这时候,雪豹忽然一下奋起,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一嘴咬住了汗尔加拉的肩头!
2007年5月20日阴东乌珠穆沁
“这啥动静?”邵人建和王涵在前座,发现围着车的黑影全部散去了,只留下车窗上那浅浅的爪印。
貉子听着窗外的声音……
除了牧草被动的摇曳声,其中夹杂的“咝咝——沙沙”的怪声,好像在死亡地穴里听过似的。
这是节肢动物……绝对的节肢动物。
是他妈什么动物呢?居然能使腾格里的使者发出“嗷嗷”的惨叫。
风向东嘴里喃喃地念叨着:“呢迈呵耶……亚巴德……”
“我说,你……你念叨什么呢?”
风向东不答理他,依旧哆哆嗦嗦地抱着开了盖的六兽铜匣,蜷在后座上念叨。
“啊?”貉子赶紧去摸他的额头,滚烫滚烫的,“王涵……邵教授……这丫发烧啦!说胡话呢。”
“别出声儿……”王涵伏着身子,把脸贴在方向盘上,回头瞪着貉子,“你想让外面儿那些东西注意咱吗?”
“我去你妈的!”貉子急了,“向东发烧了,赶紧着,来点儿药物的先吃吃。”
“有没?”邵人建从前车脸儿的格子里找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
王涵脸上五官都揪到一块儿了,“这车上没药……你说这个风向东,这时候发哪门子烧啊?”
“或许是精神高度紧张,吓的。”邵人建倒是给向东定了性。
退烧药,到底没有找到。但是随着车窗外声音的消减,风向东仿佛渐渐安静下来。
一个个绿色的小灯,终于向西北方飘远了,爪子扫荡牧草的声音,也随着绿莹莹的小灯远去了。
王涵长出了一口气,把脸上的汗抹了一把,“唉呀妈呀,可算走啦。”
风向东的脸色,由于光线微弱,看不清是缓过来没有。他咽了口唾沫,撑着身子爬起来。
“我擦,你丫没死啊?”貉子也抹了一把汗,他额头上汗的来历与王涵的明显并不同。
风向东喘着粗气,“刚才,我不知道为什么……特难受。”
“你啊……就是吓的。”邵人建打亮了车内灯。
貉子摸摸向东的脑袋,倒是没刚才那么烫了,“你怎么回事儿?刚才吓死我了。我……我得尿泡尿去。”说着就想推车门下车。
“别!”风向东一把拉住他,“你们听。”
外面由远及近又来了一种声音……这就是方才那些节肢动物的声音。
貉子探出去的脚,又急忙缩回了车里,“我擦!这……这今儿还没完了。”
“啊!你的脚上……”王涵指着貉子的军警靴,发现靴筒上居然沾着一些银白色的丝。
貉子也是一惊,赶紧用手去掸鞋。
这些丝黏着而富有韧性,用手撕扯发出“咝咝”的断裂声。
四个人面面相觑。
“这……这他妈是什么?”貉子觉得无比恶心,赶紧把手在椅背上蹭了蹭。
风向东直勾勾地举起手里开了花的六兽铜匣,指着侧面上的蜘蛛,“萨满的诅咒。”
节肢动物关节的声音越来越响。
“盖上盖子。”邵人建倒是门儿清。
“废话!”貉子苦着脸,“我要是找得到盖子,早他妈扣上了。”
这时候,远处车灯光闪,苏木尔取了水回来了。
“快!告诉他们别下车!”貉子抄起步话机,又骂了街,步话机偏偏这时候……没电了。
2007年5月20日阴察布查尔婆罗科努洞穴
汗尔加拉左手抓着一支血淋淋的雕翎箭,右手捂着肩头的伤,靠着钟乳石坐在地上喘气。
那只雪豹,轻轻地舔了舔她的手。
“以后……你别再吃这些东西啦……干尸,不能吃,有毒的。”
雪豹轻声低吟,仿佛听懂了。
“来……我看看你的伤。”
雪豹甩着脸,不愿让汗尔加拉碰触它的头。
“来啊,看看……乖。”
雪豹不情愿地俯下身子去,任凭汗尔加拉用手电照着去看那只瞎眼。
她从侧兜摸出一个小药瓶来,还好,瓶子是塑料的,没有碎裂。
锡伯族迁到盛京各地以后,仍保持养狗的习惯,平时看家护院,放牧时也带着狗作为帮手,孩子们上山也喜欢带着狗作为护卫。所以,锡伯人随身都习惯性地装着给狗治疗的伤药。
汗尔加拉磕出瓶子里的药末儿,一只手搂住了雪豹的脖子,“哎,疼一下啊。”
“吼!吼——”雪豹爪子使劲挠着地,看起来很痛苦。
汗尔加拉的药刚刚接近它的伤眼,雪豹实在挺不住了,甩开汗尔加拉扭头跑了。
“哎!你怎么跑啦?”
她站起身打着手电,追着雪豹拐了一个岔路,眼前忽然觉得有些亮起来。
抬头看,满天的星斗被环形的岩壁圈起来,一轮明月把皎洁的光洒在这个铁桶似的圈子里。
地下河在这里分成了若干小细流,向四面展开,把“铁桶”中间一块平坦的心形巨石地面冲刷成无数脉络状的小沟,就像心脏里的血管。
围绕着石壁下,生有大簇的水晶和方解石,把银白色的月光折射到各个角落。
雪豹,就蹲在这块心形的巨石上,低下头去,伸着舌头舔细流的水喝。
“哇……”汗尔加拉被这自然美景震撼了,慢慢地跳上心形的巨石,对雪豹撅着嘴,“你真不听话,就上一点药吗,又不是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