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4页)

“多谢你了。不过,万一他们受不了,决定把我丢到海里去怎么办?我想,大概那就是最彻底的考验了,不过万一我真的淹死了,就真的白费工夫了。”

“噢,谅他们也不敢。”华斯本用一种轻蔑嘲讽的口气说。

“看你这么有把握,还真令人欣慰,只不过我可没你这么有信心。”

“你放一万个心吧。我就是你的护身符。虽然我不是巴纳德那种营养学专家,也不是德巴基那种循环系统的权威,不过,我是这个岛上惟一救得了他们命的医生。他们需要我。他们不敢得罪我,所以他们绝不会乱来。”

“可是,你不是打算要离开这里了吗?你不是已经把我当成你离开这里的通行证了吗?”

“我亲爱的病人,我的确要离开了。好了,跟我来吧,拉莫奇叫你现在跟他到码头那里去,熟悉一下打鱼的装备。明天一早四点,船就要出海了。想像一下,到海上去漫游一个星期,多么心旷神怡啊。你就把它当作海上度假吧。”

只不过,真不知道这是哪门子的海上度假。搭乘的是艘脏兮兮满是油污的渔船,船长是个满嘴脏话、面容猥琐的家伙,简直就像是电影《叛舰喋血记》里那个残暴的威廉姆·布莱斯船长。船上的四个船员看起来也不像是打鱼的。整个黑港岛上,铁定只剩下那四个人愿意忍受克洛德·拉莫奇。船刚离开码头不到几分钟,船上的人立刻不怀好意地告诉那个名叫让·皮耶的男人:船上本来还有另外一个固定船员,是首席操网手的弟弟。

“你抢了我老弟的饭碗!”那个操网手叼着一根烟,一口接一口地喷着,忿忿不平地叨念着,“都是你害的,他家的孩子恐怕要饿肚子了。”

“放心,我只干一个星期。”让·皮耶连忙解释。其实要消除他们的敌意是很容易的,太容易了。只要告诉他,华斯本会从每个月渔港村民付给他的医疗津贴里拿出一部分补偿给他弟弟,事情就解决了。用这种和平友好的方式来解套是很诱人的,只可惜,他和医生两个人已经说好了,必须抗拒那种诱惑。

“你最好对搞渔网很有一套,要不然……”

问题是,他根本一窍不通。

接下来的三天里,那个让·皮耶有好几次都快忍不住了,很想提出那个补偿方案来缓和他们的敌意。他们一直骚扰他,就连晚上也不放过他——尤其是晚上。一到晚上,大家都挤在甲板上睡觉。每当他躺到床垫上,就感觉到每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都死盯着他,等着他快要睡着的那一刹那。

“喂!你!轮到你守夜了!大副生病了,你来替补。”

“还不赶快起来!菲力浦正在写航海日志,不能吵他。”

“你给我站起来!今天下午你把渔网扯破了。我们几个商量好了,我们不会帮你收拾烂摊子的,你现在就去把渔网补好!”

渔网。

拉网的时候,一边需要两个人,但这样一来,他两只手就得做四只手的工作。每次他站到某个人旁边去拉网,那个人就突然用力扯一下,然后迅速地放手,于是渔网一边的重量就全部落在了他手上。他整个人被渔网猛力一扯,旁边那个人还乘机用肩膀顶他一下,让他整个人都撞上了舷缘,差一点就翻到海里去了。

接下来换拉莫奇上场了。他走路一跛一跛的,整个人像发疯了一样,居然在计算船跑一公里损失了多少渔获。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吹牛角的刺耳噪音,又像是静电杂讯。无论他要叫谁的名字,一定会先骂上一大串三字经。他这种习惯把让·皮耶惹得越来越火。不过,拉莫奇并没有动手修理这位华斯本的病人,他只是想传一个信号,让医生明白:以后绝对绝对别干这种勾当。只要是跟船只或渔获有关的,一切免谈。

拉莫奇原先预计的行程,是在第三天的黄昏回到黑港岛,卸下鱼货。船员们必须忙到第四天凌晨四点,才能回家睡觉,或者找女人,或者喝个烂醉;又或者运气好的话,三样一起来。没想到,就在他们已经看到陆地的时候,出事了。

操网手和他的头号助理正在收网,他们把网子折叠好,摆在船中央的甲板上。这时候,那位不受欢迎、被取了个绰号叫“水蛭让·皮耶”的船员也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根长柄刷子,正刷洗着甲板。另外两名船员提着水桶走在他前面,沿着甲板把水泼在刷子前。与其说他们要把水泼在甲板上,还不如说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那只“水蛭”。好几次,他们把那只“水蛭”浇得全身湿透。

有一次,他们把一桶水泼得太高了,冲到那个人的眼睛。一时之间,那个人看不见东西了,身体忽然失去平衡,摇晃起来,手上那支沉重的刷子脱手而飞,尖锐的金属毛刷头往上翘了起来,刺到那个蹲在地上的操网手的大腿上。

“干什么!你这个该死的东西!”

“对不起。”那个人一边伸手擦掉眼睛上的水,一边随口跟他道了个歉。

“你完全是故意的!”

“我已经和你说对不起了,”那个叫让·皮耶的人回答说,“叫你的朋友把水泼到甲板上,不要泼在我身上。”

“我的朋友不会干那种蠢事,让我遭殃。”

“可刚才就是你的朋友让我不小心出错的。”

那个操网手一把抓住刷子的把柄,站起来,把刷子像刺刀一样举在前面。“臭水蛭!你想单挑吗?”

“算了吧,把刷子还给我。”

“非常乐意,臭水蛭!拿去!”操网手把刷子往前一推,刷头往下一压,尖锐的金属刷毛划过那个人的胸口,把他的衬衫划破了。

那个人终于爆发了。或许是因为先前胸口的伤疤被刺痛了,也或许是因为连续三天被人骚扰,忍耐到了极限,一肚子的火气再也按捺不住了。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不过,他知道自己必须有所反应。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反应竟是这么激烈,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右手突然抓住把柄,把刷子伸向操网手的肚子。刷子一碰触到操网手的身体,他忽然用力一推,那一瞬间,他的左脚也同时抬起来,用力踢在操网手的喉咙上。

“Tao!”他喉咙不自觉地挤出一声低吼,但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个声音是什么意思。

那一刹那,他根本都没有思考,左脚一着地,身体立刻飞快地回旋了一圈,右脚横扫,快如闪电,仿佛打桩机的撞锤一样,重重地扫在操网手的左腰上。

“Chesah!”他嘴里又发出一声低吼。

操网手露出痛苦的表情,退缩了一下,然后伸出钢爪般的十指,发狂似地扑向那个人,嘴里狂吼着:“你这只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