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4(第2/4页)

显然,她相信他,因为她没有向警察提起他,而且还帮他把鞋子藏在存放国王贝拉三世跟安妮皇后石棺的礼拜堂里。他收买了一个计程车司机,暗中跟着她到警察局,然后再到停尸间。现在,他看见警察对她道晚安,提议送她回家,不过她拒绝了。她拿出手机,他猜她要叫计程车。

等警察走了,确定她身边没人后,他便走出阴暗处,迅速穿过街道朝她走去。她一看见他,就收起手机,露出担忧的神情。

“是你!你怎么找到我的?”她四处张望,动作大得让他觉得她过度紧张,“你一直跟着我吗?”

“我只想确定你没事。”

“我父亲在我面前被杀,”她简短地说,“怎么可能没事?”

他意识到他们正站在街灯下。每到晚上,他总会想着目标与安全之类的事,这是他的第二天性——他无法不想这些事情。“这里的警察可能会很难缠。”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很明显,她对他的回答不感兴趣,因为她已经转身走开,鞋跟在圆石路面上碰撞发出喀哒声。

“安娜卡,我们需要彼此。”

她的背挺得很直,头仰得很高。“你怎么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话?”

“这是事实。”

她转过身面对他。“不,才不是。”她的眼神发出火光,“都是因为你,我父亲才会死。”

“现在是谁在说荒谬的话了?”他摇摇头,“你父亲会被谋杀,是因为他跟亚历山大·康克林做了某件事。也是因为如此,亚历山大才会在家里被杀,而我现在会在这里。”

她嘲弄地哼了一声。伯恩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不友善,可能是因为父亲将她拉进这个由男性掌控的世界,让她内心不断交战。至少,她正严密地保护自己。

“你不想知道是谁杀了你父亲吗?”

“老实说,不想。”她一手握拳放在腰际,“我要埋了他,然后忘记阿勒克谢·康克林和费利克斯·希弗博士这两个人。”

“你不是认真的吧?”

“你很了解我吗,伯恩先生?你知道任何我的事吗?”她斜着头,用明亮的双眼盯着伯恩,“我想不是。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才会来这里,假扮成阿勒克谢,这个花招愚蠢透了,谁都看得出来。你就这样笨拙地冲进来,看到有人死了,所以觉得有责任找出我父亲跟阿勒克谢在做什么。”

“你很了解我吗,安娜卡?”

她露出嘲讽的笑容,向他走了一步。“噢,没错,伯恩先生,我很了解你。我看过很多像你这样来来去去的人,而每一个在被枪杀身亡前,都以为自己比前一个人聪明。”

“那我是谁?”

“你以为我不会告诉你吗?伯恩先生,我完全知道你是谁。你是只玩毛线球的猫,只想着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这颗球拉开来看清楚。这对你来说只是个游戏——一个一定要解开的谜团,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你只是因为你想解开的谜而存在,少了这个谜,你根本什么也不是。”

“你错了。”

“噢不,我没说错。”她嘲讽的笑容更明显了,“这就是为什么你以为我无法走出阴霾,还有为什么我不想跟你合作,帮你找出谁杀了我父亲。为什么我要帮你?找出答案后,他就会活过来吗?他已经死了,伯恩先生,他再也不会思考或呼吸了。他的身体现在只是一堆没用的东西,等着时间慢慢侵蚀殆尽。”

她再度转身走开。

“安娜卡——”

“走开,伯恩先生。不管你要说什么,我都没兴趣。”

他跑着赶上她。“你怎么说这种话?已经有六个人死了,都是因为——”

她用悲伤的表情看着他,他觉得她快哭了。“我央求父亲不要管这件事,可是你也知道,因为他们是老朋友,或者因为受不了秘密任务的诱惑,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还是陷进去了。我警告过他,说这件事的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可是他只是一笑置之——没错,他笑了——还说我是他女儿,所以不可能了解。嗯,这让我更有立场了,不是吗?”

“安娜卡,我因为一件跟我无关的双尸命案而被追捕。我最好的两个朋友被枪杀,我还让人陷害成了主嫌。你能不能体会——”

“天哪,你刚刚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全都从你左耳进右耳出了吗?”

“我一个人做不来,安娜卡。我需要你的帮助,我已经无路可走了。我的生命就掌握在你手中。请你告诉我费利克斯·希弗博士的事,告诉我你知道的之后,我保证以后绝不在你面前出现。”

她住在维兹法洛区的弗雅特加街,这个地方夹在城堡区和多瑙河之间,是个狭窄的街区,到处是斜坡和陡峭的阶梯。从她房子前方的凸窗看得见班姆将军雕像;一九五六年匈牙利革命发生前几小时,几千位民众就在这里聚会,挥舞着割掉铁锤与镰刀图案的国旗,然后游行至议会。

公寓里又窄又挤,主要是因为一架平台钢琴占据了客厅一半的空间,跟天花板齐高的书架,堆满了关于音乐史与乐理的书籍、期刊和杂志。

“你会弹?”伯恩问。

“对。”安娜卡简短地回答。

他坐在钢琴椅上,看着谱架上翻开的五线谱,是肖邦的夜曲,降B小调第一号,第九号作品。他想,她一定弹得非常熟练。

从客厅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林荫大道,还有对面的大楼。大楼亮着几盏灯,某处还传来一九五〇年代的爵士乐——瑟隆尼斯·孟克的音乐——在夜晚的空气里飘动。有只狗吠了几声,然后便安静下来;附近不时有车子经过的声音。

安娜卡开灯后,马上走进厨房煮水泡茶;她从壁橱里拿了两组杯具,等茶还在浸泡时,她开了瓶杜松子酒,倒了不少在两个杯子里。

她打开冰箱。“你要吃点什么吗?起司,还是香肠?”她的口气像是在对老朋友说话。

“我不饿。”

“我也是。”她叹了口气,关上冰箱门。在决定带他回家后,她似乎也放弃了强硬的态度。他们从刚才到现在都没再提到雅诺斯·佛达斯或伯恩还找不到凶手的事。这正合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