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孤岛水(第6/10页)

他完全平躺下来,眼睛闭着轻声道:“谢谢!我的好兄弟,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面对他真挚的感激,我被彻底打败并迷惑了,虽然心底仍有问号——把我囚禁于孤岛是保护我?夺走我身边的秋波是要保护我?将我的天空集团消灭也是保护我?

然而,看到他如小白兔可怜的样子,便不忍再吵到这美少年了。

“晚安!”

轻声告别受伤的兰陵王,离开他的房间回到楼下,从走廊找回自己的屋子,依然是我离开的样子,只是桌上多了一份晚餐。

感谢岛山奈感未曾谋面的厨师,我大吃一顿填饱肚子,乖乖躺在班房里,听着窗外大海咆哮,渐渐沉入复杂的梦乡。

我梦见了曾经梦见过的兰陵王。

他已摘下面具。

梦醒十分。

晨曦透过厚厚的窗帘,轻柔抚摸我的眼球。海浪撞击悬崖的前奏,开始孤岛第三天的交响曲,指挥家正寻找他的面具,观众们的耳朵逐渐苏醒,而我不过是舞台上的祭品。

我会找到那副面具的。

兰陵王面具。

也许,这才是那位一千多年前的“贤弟”,机关算尽与我为敌的唯一原因。

无论作为蓝衣社的古英雄,还是兰陵王传人的高能,都将重新获得这副面具,作为沿袭数代不惜任何代价用不放弃的终极目标。

充满悖论的却是,如果昨晚癫痫发作的美少年慕容云,真是高能的祖先兰陵王高长恭,那么我背负着整个天空集团重任,却成为复活的兰陵王头号敌人,岂不是背叛了兰陵王家族?背叛了对莫妮卡的承诺吗?

我摸着自己的脸——高能的脸。

又摸着自己的心口——古英雄的心。

我——这个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悖论中的悖论。

忽然,房门被轻轻推开,我紧张地往窗边一闪,看到有人端着餐盘走进来。

是个六十多岁秃头的老华人,却穿着黑色的服务生制服,满脸专注地将餐盘放在桌上,没有顾及我的存在,把我当成了隐身人?

果真是丰盛的中式早餐,还有杯新鲜的豆浆——肯定是这两天空运而来的。

我抓着送餐的老人说:“你市中国人!请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老人茫然地看着我,摇摇头说出一长串广东话,很遗憾一个字都听不懂。

就算是美国的土生华人,不会说国语,英语总会吧?

我用英语重复了一遍,没想到老人依然听不懂,读心术也只能读到他的粤语思维,看来他确实不懂英文。就在我到处找笔想要写字时,老人却悄然离去。

独自一人,吃着中式早餐,心想慕容云真是心思缜密之人——从唐人街雇用了一个只会说广东话的华人,尽量杜绝我和其他人交流,又可以每天用中餐照顾我这位“仁兄”。

还是这位美少年的“贤弟”,抑或高能的兰陵王祖先,无论他怎样威胁我,以及我的天空集团,昨晚癫痫发作却很让我担心——该死!我是不是很贱?“贱”得连自己都难以置信,居然关心敌人的死活痛痒?想要探望亲人似的去看他!

我确信自己并非大慈大悲以怨报德以微笑面对豺狼之圣贤。

那么我又是什么?

心里的两个我,高能与古英雄,再次分裂对立,几乎要把自己撕扯为两半……

忽然,幽灵梅菲斯特沉闷地说:“去吧!去看看那个人吧!”

一阵莫名的悲凉,难道我还要感谢这位卑鄙的幽灵,阻止了我的精神分裂?

我已被幽灵控制,自动走出囚禁的房间,经过走廊来到客厅,陈列兰陵王雕像之地。仔细观察房间每个角落,终于找到昨晚的机关,墙上那盏不起眼的壁灯,推了一下便打开暗门。

他每天就是从此出入的吧?小心地踏上楼梯,来到别墅顶层阁楼。屏住呼吸观察左右,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阿帕奇护卫左右,难道典狱长如此相信囚犯的品德,完全不设防地住在我这个“危险分子”楼上吗?

出于对古代人的礼貌,我小心地敲了敲门,里面应声响起:“大哥请进!”

“大哥”就是我?他怎知道敲门的是我?除非有穿墙之眼?

原来,我的读心术不过是小Case,小心地推门进入,屋里却非昨晚的病人,而是一个气宇轩昂的青年。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绾成发髻披在脑后,面目清秀,双目精神,毫无倦怠之相,反而浑身充满活力,就要背躬跨马逐猎去了。他盘腿端坐于席篾之上,换了一套崭新汉服,紫色龙纹镶金长袍,外罩一层薄纱,颇有南北朝王者气象。

凡夫俗子见了真龙天资,不免膝盖发软要匍匐在地——该死!为何经历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改不掉小职员的奴性?我是堂堂天空集团全球董事长兼CEO,是受天命来此吊民罚罪匡扶正义的大英雄,即便兰陵王复生又何足惧哉?

何况,没有面具的兰陵王,还是真正的兰陵王吗?

重新挺直膝盖与后背,冷峻地注视美少年,关他叫慕容云还是高长恭?

“大哥,我知道你会来探望我!”他微笑着张开红唇,露出雪白的牙齿,“我们兄弟情深意重,心有灵犀,你怎会弃我于不顾?”

“我——”

这话说得我很是尴尬,明明是不共戴天之仇敌,怎被他说得像分桃断袖之谊?究竟谁是卫灵公?谁又是弥子瑕?

“哈哈,大哥,我知道你羞于承认,不过你的行动已经证明,我们毕竟是指天起誓的结拜兄弟。”他端坐在席篾上侃侃而谈,毫无昨晚的狼狈样,“相当年桃园结义的刘关张,比也因误会而翻脸闹过矛盾?最终仍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一场。”

“咳!我只是——你昨晚发病真的很严重,我担心你会死在这里,说不定你的手下就会杀了我。就算为了自己的姓名,我也当然要来看你了。”

我真为发现自己说谎的天才而羞愧。

“好理由。”

慕容云面色阴沉下来,轻轻为我鼓掌,这表情更让我害怕。古时代杀人总以击掌为号,帷幕之后埋藏的刀斧手一拥而出,霎时将我砍作肉泥。

我也不敢说话了,紧张地环顾左右,想要嗅出那股“杀气”。

沉默地对峙半分钟,漂亮的贵公司却大笑起来:“兄台何尝如此胆小?小弟还会害你性命不成?我若要去谁的性命,易如反掌,何须这般大费周章,在冰火岛上款待于你?”

真讨厌他半文半白的说话方式,也亏得他为了与我交流好,还勤学苦练了现代汉语——这荒唐的念头让我忍俊不禁,竟当着他的面扑哧笑了出来。

慕容云也会心地开颜一笑,不知从哪多出一把折扇(这可不是南北朝的道具,更像从源氏物语里扒来的),拍打着自己的后脑勺:“虽然,我没有读心术,但也知道你在笑我什么!不过,没关系,只要大哥你开心,那也就是小弟我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