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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是时候该食言了。

萨姆,我知道自己向你隐瞒实情的习惯总是会让你很抓狂,但是我曾经向莉莉安·斯莫保证过,不将她在那场车祸中生还的消息告诉任何人。在我采访过的所有人当中,莉莉安的故事是最打动我的,而且当她从医院打电话给我时,她对我的信任也深深触动了我的心。联邦调查局曾经建议将她安置到另一个地方去,之后我们也决定最好不再互相联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避免再提起她的伤心往事。

我觉得联邦调查局应该不会再轻易把她的电话号码告诉我,于是我决定去找她的邻居贝琪试一试。

电话接通了:“喂?”

“我想找一下卡茨太太。”

“她已经不住在这儿了。”(我听不出来对方是什么口音,所以猜对方大概是个东欧人吧。)

“您知道她现在住在哪里吗?我找她有很重要的事情。”

“你等一下。”

我听到一阵电话听筒被放下时产生的沙沙声,随后背景里又传来了一阵乒乒乓乓的噪音。接着对方又接起了电话:“我这里有一个电话号码。”

我在谷歌上搜索了一下电话的区号,发现这是一个位于加拿大多伦多的号码。不知为什么,我一点也没想到贝琪会搬到加拿大去。

(萨姆——以下就是我打的那通电话的脚本——没错,我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把通话内容录下来并编辑起来,以便以后出书时使用呢?请在这一点上相信我,你永远都不会看到书店里会卖一本叫做《埃尔斯佩思·马丁斯——三个幸存儿背后的真相》的。)

我:你好……请问是贝琪吗?贝琪·卡茨?

贝琪:你是谁?

我:埃尔斯佩思·马丁斯。我曾经在写书的过程中采访过您。

(一段很长的沉默)

贝琪:啊!那个作家!埃尔斯佩思!你好吗?

我:我很好。你呢?

贝琪: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纽约发生的事你怎么看?新闻报道里说,那里现在到处都是暴乱,而且还出现了能源短缺的情况。你的情况安全吗?有没有受冻?有没有挨饿?

我:我没事,谢谢你。我想问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够联系到莉莉安?

(又是一段很长的沉默)

贝琪:你难道不知道吗?好吧,你怎么会知道呢?我很抱歉地告诉你,莉莉安已经去世了。就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她走得很安详。

我:(我静默了几分钟,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萨姆,我当时脑子里一片混沌)我很抱歉。

贝琪:她真的是个好人,你知道吗,她甚至还邀请我来和她一起住呢!在纽约第一次出现大停电的时候,她就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贝琪,你不能再孤身一人生活下去了,来加拿大吧。”加拿大!我!老实说我真的很想她。但是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社区,在那里会有一个犹太教的牧师照顾我。莉莉还说,她很感谢你在书中为她维持了一个良好的形象,看上去比她本人要聪明多了。但是她很难接受那个莫娜在书中所说的话。

我:贝琪……在莉莉安去世之前,她有没有提到过……任何有关鲍比的事情?

贝琪:有关鲍比的事情?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唯一能说的大概就是她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场灾难了吧。她挚爱的所有人都先后离开了她。上帝对她真的是太残忍了。

挂上电话之后,我哭了整整两个小时。这一次,我流下的终于不是自怨自艾的眼泪了。

可就算是我联系到了莉莉安,她又能对我说什么呢?难道她还会说,劫后余生的鲍比已经不是原来的鲍比了吗?几个月前,当我采访她的时候,每当提到鲍比,她的声音里都会充满了爱意。

“问问其他人吧,他们都知道。”

和这件事情有关联的人中,我还能问谁呢?萝莉·斯莫的好朋友莫娜肯定是不会再理我了(在新书出版之后,她否认自己曾经接受过我的采访),但一定还有人曾经接触过鲍比,而且并没有受到此书的影响。

埃斯·凯尔索

萨姆,我猜你读到这里肯定又会恼羞成怒了。你说得对,我应该首先考虑到他的名誉问题,并且应该在发表他说自己“从鲍比眼中看到鲜血”这个情节之前,先征得他的同意(我想这也是导致我们感情破裂的导火索之一)。我为什么就没有听你的话呢?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在出版商律师的事务所会议室里。当时的他看上去肌肉松弛、双眼充血,应该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刮过胡子了。他那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松松垮垮地挂在腰间,一件褴褛的皮衣散发着阵阵汗臭味。我采访过的那个埃斯和电视上常见的那个埃斯一向都是一表人才、长着一双迷人的大眼睛。按照保罗·克拉多克的话来说,埃斯与“美国队长”还有几分相似呢。

我完全不知道埃斯是否会愿意再跟我说话,但我再试一试又何妨呢?于是,我满怀希望地给他拨了一个网络视频电话,心中暗暗思量着他会不会故意不接我的电话。令人意外的是,电话居然接通了。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含糊,像是刚睡醒似的。

埃斯:谁呀?

我:埃斯……你好,我是埃尔斯佩思·马丁斯。嗯……你好吗?

(他停顿了几秒钟)

埃斯:我还在无休止地休病假,也就是说,我被永久停职了。你到底想要知道些什么,埃尔斯佩思?

我:我想我应该让你知道……我去见了保罗·克拉多克。

埃斯:所以呢?

我:我和他见面的时候,他坚称自己对杰西的所作所为是由于精神分裂所引起的。但当我要离开之前,他给了我一个练习本。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他在本子里写道,“他们曾经来过”,而且还说“她有时候并不想死”。

(又是一阵沉默)

埃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我:我是想……我也不知道。我想……你说过的那些有关鲍比的事情……就像我说的,这些话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但是保罗对我说,让我“问问其他人”,所以我……

埃斯:埃尔斯佩思,你知道吗?我明白你因为这本书已经备受诟病,但是在我看来,那些批评你的人都没有说到重点上。你在书里对于那些孩子的个性和言行举止的变化进行了大量煽动性的描写,给人们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然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并没有给读者一个答案。你天真地以为万事自会有解答,还以为所有的读者都会和你一样从同一个角度去看问题。

我:我的本意并不是要……

埃斯:我明白你的本意。你到处采访取证就是为了想要看看那些孩子身上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