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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帮你找,鲁宾。”我回答道。他已经几个月都没有用到自己的眼镜了。患上了老年痴呆症还怎么读书呢?我的脉搏就像一辆奔驰的火车一样在不断加速。我找遍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每一个地方,翻遍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生怕自己若是找不到那眼镜的话,病魔便会再一次带走他。最终,我在他的内衣抽屉底部找到了他的眼镜。

“谢谢你,亲爱的。”鲁宾说。太奇怪了,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叫过我“亲爱的”呀。

“鲁宾……你是不是……你感觉怎么样?”我仍然有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有点累。不过整体上感觉还不错。”

鲍比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卧室,拿来了一本旧图画书。这是萝莉在好几年前买给他的,叫做《蔬菜胶水》。他把书递给了鲁宾。

“嗯。”鲁宾瞟了一眼书的封皮,说道,“这些字眼……用得不对。”

他又有点迷糊了。我从他的眼神中能够看到一丝征兆。

“老公公,我能不能让外婆念给我们听?”鲍比问道。

他的眼神中又闪过了一丝迷茫,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当然。莉莉呢?”

“我在这儿,鲁宾。”我说。

“你的头发是红色的。我的莉莉应该是黑头发的。”

“我染头发了。你喜欢吗?”

他没有回答,再次陷入了迷茫中。

“念给我们听,外婆!”鲍比喊道。

我坐在床上,开始念书,只是声音一直颤抖着。

鲁宾很快就睡着了。当我抱着鲍比到床上睡觉时,我问他在跟外公笑什么。

“他在给我讲他的噩梦。我告诉他,如果他不喜欢这些梦,就不会再做这些梦了。”

那一夜,我本以为自己会失眠,不料一合眼便进入了梦乡。我醒来时,发现鲁宾竟然不在床上。于是,我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跑进了厨房,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眼前的一切让我惊呆了。只见鲍比正坐在厨房的流理台上,和鲁宾唧唧喳喳地说着些什么,而鲁宾则在往一杯牛奶里加糖。令我惊讶的不是满桌撒着的咖啡粉末和面包渣,而是自己穿好了衣服的鲁宾!虽然他的夹克衫穿反了,但其他的衣服穿得都很整齐。他甚至还尝试刮了胡子,而且还刮得挺干净的。他看到我后冲我招了招手。“我想找些贝果饼,可是找不到橱柜的钥匙。”

我试着冲他笑了笑。“你今天感觉怎么样,鲁宾?”

“很好,谢谢你的关心,不客气。”他自顾自地说着。他大概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身上总是有什么地方让人觉得不对劲,眼神里也总是缺少了些什么。不过,至少他起来走动了,也会穿上衣服并与别人交流了。

鲍比抓住了鲁宾的手,撒着娇说:“来吧,老公公。我们去看电视吧。可以吗,外婆?”

我点了点还在眩晕的头。

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好了。我给护理中介打了个电话,告诉他们我那一天不需要护工了,然后又打电话给了罗米耶医生。在整个过程中,我就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麻木而机械地安排好了一切。

其实,即使是在鲁宾清醒的状态下,要想走出公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已经好几周没有出过门了,因此我担心他很容易便会感觉到疲惫。我本想请贝琪帮我出门去看看外面是否有记者,但不知怎么就是没有勇气去敲她家的门。于是,我直接打电话叫了一辆出租车。我想,罗米耶医生的诊所就在几个街区以外,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在鲍比穿好了自己的“伪装”后,我们一家三口便踉踉跄跄地出门了。那天我们的运气似乎很好,既没有碰到任何的记者,也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出门时,一名犹太老师正好带着一群犹太小孩从我家门口经过,我吓得不由倒吸了一口气,但他连看都没有看我们一眼。上车后,出租车司机奇怪地从后视镜里看了鲍比一眼,不过并没有说什么。他看上去大概不是美国人,也许是孟加拉人之类的。我甚至在想,他也许连英语也说不好呢,怪不得他连路都认不清楚。

我可能得简单介绍一下罗米耶医生。埃尔斯佩思,我必须承认,尽管他是个尽职尽责的好医生,但是我并不喜欢他,尤其是不喜欢他和鲁宾说话的方式。因为,我每次带着鲁宾来找他做体检的时候,他说话的方式都好像鲁宾本人并不在现场一样。“斯莫太太,鲁宾今天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他也是第一个表明,鲁宾的健忘症也许是老年痴呆症的先兆的人,因此鲁宾也不是很喜欢他。“我为什么偏偏要从他这么个浑蛋嘴里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相比之下,我们花大价钱找的专家就显得人性化得多了,不过我们也不能老是往曼哈顿跑呀。截至目前,罗米耶医生的诊所就够用了。这一次,我之所以带鲁宾来找他看病,就是想要寻求一个答案。我需要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清醒过来。

这一次,当我们迈进诊室时,罗米耶医生似乎比往常要友善许多。“这是鲍比吗?”他问道,“久仰大名,年轻人。”

“你在用电脑做什么?”鲍比问,“上面有好多照片呀。我想看看!”

罗米耶医生吃惊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将电脑屏幕转了过来,上面是一幅阿尔卑斯山的风景照。“不是这张。”鲍比抗议道,“是那些摸着屁股的女人的照片。”

诊室里的气氛尴尬极了。突然间,鲁宾也张嘴附和道:“来吧,医生,给他看看那些照片。”鲍比则在一旁洋洋得意地朝他坏笑着。

罗米耶大夫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埃尔斯佩思,别以为我在故意夸大其词,你真该看看那个男人当时的表情。

“斯莫太太。”他问我,“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我告诉他,鲁宾是从昨晚开始自己开口说话的。

“他昨晚说话的时候,条理就这么清晰吗?”

“是的。”我回答道。

“我知道了。”他说罢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我心中暗暗希望鲁宾当时能够说上一句 “嘿笨蛋,我就在这儿呀”之类的话,但是他却只字未发。

“斯莫太太,我不得不说,如果你说的情况属实的话,鲁宾的病情已经……实际上,看到他能够自如行走,我就已经感到十分不可思议了。其实我曾经一度想要推荐你们去更大的医院接受治疗的。”

我的怒火突然一发不可收拾,新仇旧恨似乎全都从心里喷涌了出来。“不要这么说他!他人就在这儿。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呀。你这个……你这个……”

“浑蛋?”鲁宾轻声应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