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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从心底里不愿接受这个事实,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想要直接去坠机现场看看。其实,我这么做也只是想离他们更近一点而已。万一他们母子俩还活着呢?我承认我当时的思绪相当混乱,完全失去了理智。空难发生后,有关部门很快就实施了空中交通管制措施,因此,是不可能有飞机会带我到事故现场去的。而且,如果我真的走了,那么鲁宾要靠谁来照顾呢?天知道我要离开多久。难道我应该把他送进养老院里去吗?

但是,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满脑子想的全是萝莉和鲍比。我家的墙上四处都张贴着他们母子俩的照片。这其中不仅有萝莉怀抱着刚出生的鲍比、对着相机甜美微笑的画面,也有鲍比在科尼岛上手举着一块巨大饼干的留影。当然了,还有萝莉上小学时的照片,以及萝莉和鲍比在小蜜蜂餐厅为鲁宾庆祝七十岁生日时的合影。谁曾想,就在短短两年之后,鲁宾的记忆力就开始大幅衰退了。不过,好在他现在还认得出我是谁,也认得出萝莉是谁。我至今还记得萝莉第一次告诉我她怀孕了的时候的场景。一开始,我并不认同她准备去精子库里购买精子的想法。她把这件事说得就好像和买衣服一样简单。可是不久以后,她就背着我们去做了人工授精的手术。这一切在我看来太不近人情了。“我已经三十九岁了,妈咪。”(她都快四十了还是坚持要叫我妈咪)她撒着娇对我说道,“这可能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咱们还是接受事实吧,白马王子是不会这么快出现的。”当然,在我第一眼看到萝莉抱着鲍比时,一切的疑虑就都烟消云散了。她是个多么完美的母亲呀!

说到房子的事情,我更是感到深深的自责。萝莉知道,我一直都希望能够搬回佛罗里达去,住进一间阳光充裕、宽敞明亮的大房子里,和鲁宾一起颐养天年。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要踏上这趟旅程的原因。我猜,萝莉大概是想要给我一个生日惊喜吧。上帝保佑她的灵魂。这就是我的萝莉,一个既无私又宽容的姑娘。

挂上电话后,我便开始在房间里焦虑不安地来回踱步,任由贝琪在一旁使出浑身解数哄着烦躁不堪的鲁宾。我还不停地拿起电话听筒,想要确保电话线路是通畅的,接着又再度放下,就好像它是一块烫红的烙铁一样,生怕萝莉会在这分秒之间打电话给我,说她没有赶上这趟飞机,抑或是她和鲍比决定改乘其他的航班之类的。

电视新闻里又开始插播有关其他坠机事件的报道了。我像疯了一样不停把那台该死的电视开了又关,关了又开,迟迟不能决定是否要进一步了解事故的进展。哦,那些惨不忍睹的现场画面呀!现在想起来很奇怪,当我看到那个幸存的日本男孩被从森林中抱出来并送上直升机时,我的心中突然感到无比的嫉妒。没错,就是嫉妒!因为那个时候我的小鲍比还生死未卜。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发生在佛罗里达的这起坠机事故现场还没有找到任何的幸存者。

我一直以为,我们这个家庭所遭受的苦难已经够多的了,上帝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待我们呢?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事,值得上天如此报复我?此刻,我的内心除了愧疚、痛苦以及恐惧之外,还觉得非常孤独。因为无论后果如何,无论他们是否真的死在了那架出事的飞机上,我都不能告诉鲁宾。他现在既不能安慰我,也不能帮我处理后事,甚至不能在我夜不能寐的时候帮我揉揉后背。可恶的老年痴呆症早就夺走了他的意志。

贝琪一直等到夏尔曼过来后才肯离开,说她要回家去为我们做些吃的。当然,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胃口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过得浑浑噩噩的。我记得自己把鲁宾扶回了床上,并试图喂他喝了点汤。我还记得自己擦洗了一遍厨房的流理台,擦到双手都破了皮,一碰水就像针扎一样痛。可是,无论身旁的夏尔曼和贝琪怎么劝我,我都听不进去。

不一会儿,电话响了,是夏尔曼去接的,只留下我和贝琪呆呆地站在厨房里。夏尔曼是一个非裔美国人,有着一身美丽的古铜色肌肤。不过,他们也是会显老的,不是吗?当她再次走进厨房的时候,看上去像是老了整整十岁。我很想为你原封不动地重述她当时说的一字一句,但我好像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莉莉安。”她大概是这样说的,“我想你应该先坐下。”

我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那些新闻报道中的画面又开始在我脑海中浮现,怎么会有人能逃得过这种劫难呢?我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就直截了当地说吧。”

“是鲍比。”她说,“他们找到他了。他还活着。”

这个时候,鲁宾突然在卧室里尖叫了一声,所以我不得不请她再重复一次刚才说的话。

6布鲁克林:纽约五大区中人口最多的区域。

7曼哈顿:纽约的中央商务区域。

8《伊帕内玛姑娘》:被称为巴萨诺瓦(Bossa Nova)曲风的开山之作,由乔安·吉尔巴托和他的妻子阿斯特鲁德·吉尔巴托演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