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越战中的英雄士兵(第2/16页)

这可不是我期望中我们的话题走向。“我看过照片。”我说,克丽斯特尔·哈根的尸体图像闪过我的脑海,“它们差点让我呕吐。我没兴趣再看那些照片。”

“不……不,不是那些照片。”他说着转过身,自从我到来后第一次正对着我。一种病态的苍白覆盖着他的脸。“我……很抱歉你要看那些照片。”从他的表情我看得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记得庭审的照片,三十年的重压显露在了他的表情上。“那些照片很可怕。没人应该看那些照片。不,我说的是大火之前拍的那些照片,不是警察到来后拍的。你见过吗?”

“没有,”我说,“它们有什么特别之处?”

“你小的时候读过《聚焦》杂志吗?”

“《聚焦》杂志?”

“没错,你可以在牙医诊所和医生候诊室看到它们。那是给孩子们看的杂志。”

“说不准我见过。”我说。

卡尔笑着点点头。“好吧,杂志里有些照片,两张照片看上去一模一样,但是有些细微差别。这个游戏就是找出差异,找到不同。”

“没错,”我说,“我在小学做过这种事情。”

“如果你喜欢解决难题和猜谜,找出在消防部门到来之前和之后拍摄的照片,看一看。做那个游戏,看看你能否发现异常。很难看出来。我花了好些年才察觉到——话说回来,我没有你有的起跑线。我给你一个暗示,你在看的事物也许也在看着你。”

“你在监狱里看过这些照片?”

“我的律师给我寄了卷宗里大部分东西的复本。他们给我定罪后,我有的是时间来看这些东西。”

“为什么在他们给你定罪之前,你不多关注一下你的案子?”我问道。卡尔看着我,似乎他在注视着不寻常的一步棋。也许他看到了我的问题的走向——我的过渡并不隐晦。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科林斯说你请求尽快开庭。”

他想了一会儿说道:“没错。”

“为什么?”

“说来话长。”他说。

“科林斯说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但你催着进行审判。”

“是的。”

“他认为你想要进监狱。”

卡尔什么也没有说,目光又回到窗口。

我继续道:“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做出努力远离监狱。”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我觉得那会终结噩梦。”

现在我们有进展了,我想。“噩梦?”

我看着他呼吸迟缓,艰难地咽了下唾沫。一个低沉平静的声音从他的灵魂深处传来,他说:“我做过一些事情……我以为我可以与那些事情共处……可我错了。”

“这是你的临终陈述,”我说,试图跳进他的思绪,促进他的宣泄,“这就是你告诉我你的故事的原因,把它从心里倾吐出来。”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屈从,想要告诉我他的故事。我想要对他嚷嚷,让他坦白,但为了不把他吓跑,我低语道:“我会听你说。我保证我不会评判。”

“来这里赦免我的罪,是吗?”他以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不是赦免,”我说,“但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或许有帮助。他们说忏悔对灵魂有所助益。”

“他们那么说的,是吗?”他的注意力缓慢转向我,“你同意他们所说的吗?”他问道。

“当然,”我说,“如果你遇到一些困扰自己的事情——跟别人说说是一件好事。”

“我们试试吗?”他说,“试试那个主意?”

“我们应该试试。”我说。

“那么跟我说说你的外祖父。”他说。

我感觉胸口受到一记重击,让我感到震惊。我转过脸不去看他,尽力平静下来。“我外祖父怎么了?”我说。

卡尔俯过身,仍然用那种柔和的声音说道:“我们见面的第一天,我只是顺带提到了他。我问他怎么死的,你僵住了。一些沉重的事情击中了你。我能从你的眼神里看出来。告诉我他出了什么事?”

“我十一岁时他死了。仅此而已。”

很长一段时间,卡尔一言不发,让这种虚假言辞的重压落在我的肩头。接着他叹气,耸肩道,“我明白,”他说,“我只是一份课程作业的志愿者。”

一个令人不安的声音在我的脑袋里打起转来,我的愧疚更加强了这种声音,这个声音对我耳语,敦促我告诉卡尔我的秘密。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个声音说。几个星期之内他就会把我的秘密带进坟墓。此外,这会是我对他善意的回报,为他对我的坦白。然而另一个声音,一个更轻柔的声音,告诉我善意与我要告诉卡尔我的秘密毫不相关。只因为,我想要告诉他。

卡尔低头看着他的手,继续说道,“你不必告诉我,”他说,“那不是我们的交易——”

“我眼看着我外祖父死去。”我脱口而出。这句话从我脑中脱离,在我能阻止之前从我的嘴里发出。卡尔看着我,我的打断让他吃了一惊。

就像一个攀岩跳水者离开歇脚的安全之地,那勇敢或莽撞的一刻开启了我没法逆转的行动。我看向窗外,卡尔曾多次这么做,从我的记忆中搜集细节。等我的思绪足够清晰,我再次说话,“我从没告诉任何人,”我说,“但他是因我而死。”

对于我的外祖父比尔,我记忆最深刻的是他的双手,强壮的斗牛犬手,又短又粗的手指如同带耳螺母一般,而在他修理那些小工具时这手指动作又十分敏捷。我记得小时候他握住我的手,给我一种安心的感觉。我记得他用十足的耐心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集中注意力和意志去做每一件事情,不管是清洗他的玻璃杯,还是帮助我母亲熬过不愉快的一天。在我最初的记忆里,他随时给她提供帮助,他的低语盖过她的吼叫,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能够驯服一场风暴。她一直以来狂躁抑郁——那不是你能像流感一样突然遏制的一种状况——但是我外祖父比尔在世时,波涛从来没有变为白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