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季节(第2/4页)

三月末的一个午后,妈妈夹着一个大盒子走进我们的房间。对于她带着礼物进来,我们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平时她都会带很多礼物,这回却只有一个盒子。而且最奇怪的是妈妈还冲克里斯点了点头,而克里斯竟然也了然似的从坐着的地方起身,牵起双胞胎的小手并将他们带到阁楼上去。我一脸茫然。阁楼上还那么冷。这是什么秘密吗?难道她这是专门给我的礼物?

我们并排坐在我跟凯莉的床上,没等我看一眼那个特意给我的礼物,妈妈就说要跟我进行一次“女人之间的谈话”。

我在安迪·哈代的老电影中听到过男人对男人的谈话,所以我知道这肯定跟成长以及性事有关系。我思忖了一下,尽可能不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因为那不够优雅——尽管我内心其实特别迫切地想要知道。

妈妈是否会告诉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听的话?没有!当我庄重地端坐在床上,等着听男孩子们从出生起就知道的那些邪恶的事情——当然这都是巫婆外祖母说的——妈妈却跟我解释某一天我会开始流血的事情,这让我大感震惊,不敢相信!

她告诉我流血不是因为受伤,也没有疼痛,一切只是造物主对女人身体的安排。更让我惊讶的是,从现在起到我五十岁,不仅每个月要流一次血,而且每次都要持续长达五天时间!

“到我五十岁?”我小声地问,心里很怕,我怕妈妈是说真的。

妈妈冲我甜甜一笑,“有时没到五十岁也会停止,有时可能过了五十岁还要多几年时间——这个没有定数。但大概是那个时间,要经历‘生命的变化’,也就是俗称的‘绝经’。”

“会痛吗?”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你是说月经来潮吗?可能会有点儿痛,但也不是特别痛,等你经历一次就知道了。我从别的女人那儿知道的,你越是恐惧它就会越痛。”

我就知道!我每次看到血都会觉得疼——除非是看到别人的血。而这乱七八糟的一切,这种疼痛,所谓的绞痛,只是因为子宫要为一个最终长成小婴儿的“受精卵”做准备。说完,妈妈把那个盒子递给我,说我需要知道的关于“月事”的一切都在里面。

“等等,妈妈!”我嚷起来,以为自己找到了办法避免这一切,“难道你忘了我的愿望是要成为芭蕾舞演员吗?而跳舞的人是不能有孩子的。丹妮尔小姐总是跟我们说最好不要生孩子。我也不想生孩子,从来没想过。所以你还是把这些东西退回商店吧,把你的钱拿回来,因为我不要这乱七八糟的月经。”

听我这么说,妈妈莞尔一笑,将我揽入怀中并在我的脸颊轻吻了一下。“我想我肯定是还没说清楚——因为你得知道,月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你必须要接受上帝对于你身体的安排,它让你从女孩变成女人。你不可能一辈子都是孩子,对吗?”

我无言以对,因为我很想变成成熟女人,拥有那美丽的曲线,然而我真的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一切——而且还得每个月来一次。

“还有,卡西,你不要觉得羞耻,或不好意思,或担心会不舒服、麻烦之类的——生儿育女是一件值得的事情。有一天你也会谈恋爱然后结婚,你会想跟自己的丈夫孕育属于你们的孩子——如果你足够爱他的话。”

“妈妈,你还有一件事没告诉我。如果说女孩子必须要经历这些才能成为女人,那克里斯成为男人需要经历什么呢?”

妈妈少女一般咯咯笑起来,脸颊贴住我的脸颊,“他们当然也有变化,只不过不会流血。克里斯很快也得剃胡子——而且得每天都剃。他还得学会其他一些事情,不过这些都不需要担心。”

“什么事情呢?”我问,迫切地想知道男生的成长是否也会跟女生一样经历痛苦,但妈妈没有正面回答。我又问:“是克里斯让你来跟我说这些的,是吗?”妈妈点头称是,不过她说其实很早之前她就想告诉我这些了,只是楼下每天都有好多杂事缠身,搞得她应该做的一些事情都没做。

“克里斯——他需要经历的事情会痛吗?”

妈妈大笑起来,似乎被我逗乐了,“改天再跟你说,卡西。你现在先收拾一下东西,等到要用到这些的时候就用。如果第一次是发生在晚上或者你跳舞的时候,也不要惊慌。我的初潮是十二岁,那天我刚好在外面骑单车,直到我回家换了六次裤子妈妈才注意到我流血了,然后才跟我解释了下情况。我当时生气极了,气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也许说出来你不信,但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习以为常,你的生活方式也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

尽管我希望永远都不要用上这一盒讨厌的东西——反正我又不打算生小孩,但能够跟妈妈进行这样一场温暖的母女谈话还是很好的。

可是,当她把克里斯和双胞胎从阁楼叫下来,她亲了克里斯,揉他金色的卷发,跟他肆无忌惮地打闹嬉笑时,却几乎忘了双胞胎的存在,我感觉刚才跟她之间的那种亲密感觉也随之黯淡。现在只要妈妈在,凯莉和科里似乎就会有些手足无措。他们俩跑过来坐到我腿上,双手紧紧抱着我,看着妈妈爱抚亲吻克里斯。妈妈如此对双胞胎让我心里很不好受,感觉她连看都不乐意看他们一眼。克里斯和我进入青春期,逐渐长大成人,而双胞胎却还是小孩,他们无处可去。

漫长寒冷的冬天过去,便是春天。阁楼也慢慢暖和了起来。我们四个到阁楼取下那些纸做的雪花,将其改头换面又做成绽放的春日美丽花朵。

我的生日在四月,妈妈当然没忘给我礼物,还请我们吃了冰淇淋和蛋糕。周日的那个下午,她陪我们度过,还教我如何用双线刺绣以及其他几种刺绣针法。有了她给我带来的针线,我就又多了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

我的生日过完之后,接着便是双胞胎的生日——六岁的生日。妈妈同样送来了蛋糕、冰淇淋,还有许多礼物,其中包括让科里双眼放光的乐器。他久久地凝视那个玩具手风琴,满脸兴奋,试探着按下几个键,然后侧耳倾听手风琴发出的声音。让我们意外的是,他竟然很快就学会用那手风琴弹奏乐曲了,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而接下来的事情再次让我们目瞪口呆,因为他竟然又拿着凯莉的玩具钢琴同样弹奏出了旋律。“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亲爱的凯莉,祝你和我生日快乐。”

“科里在音乐方面真的有天赋。”妈妈说,脸上浮现出既悲伤又渴望的表情,她终于把目光放在了最小的儿子身上,“我的哥哥和弟弟其实都很有音乐天赋,可惜父亲对艺术从来都没耐心,包括那些有天赋的艺术家——不仅是音乐家,还包括画家、诗人等。他觉得他们太过柔弱,缺乏男子气概。所以他强迫哥哥去他名下的一个银行工作,即便那份工作一点儿都不适合他的儿子,他也不在乎。哥哥以父亲的名字命名,但我们都叫他马尔。他年轻英俊,周末的时候,马尔会骑摩托到山上以逃离他厌恶的生活。他在山上自己建了一个小木屋,在那个属于他自己的寓所里创作音乐聊以慰藉。一天下雨,由于转弯的速度太快,车子滑向路旁掉进一个几十米深的峡谷,年仅二十二岁的他就这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