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胁迫 第18章 窥探(第4/5页)

“家就是开始的地方”

在跟《大众》杂志的麦克·唐纳森谈乔治·斯达克半虚构的出生故事时,他想都没想就把地点换成了在鲁德娄的大房子,因为鲁德娄是他主要的写作地点,把场景放在这里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当你像虚构小说一样布置场景的时候。但这里并不是乔治·斯达克的出生地,他不是在这儿第一次通过泰德的眼睛看世界,虽然泰德在这儿写了大部分斯达克小说和他自己的小说,在这儿他们度过大部分双重生活。

“家就是开始的地方”

在这件事中,家应该指的是罗克堡。罗克堡恰好又是“家乡公墓”的所在地。泰德认为,两星期前正是在“家乡公墓”,乔治·斯达克第一次化为肉体出现。

接着,另一个问题自然而然地长生,这问题是如此基本,他听到他自己大声问道:“为什么你要再写小说呢?”

他垂下手,直到笔尖触到纸。那种麻木立即回来了,手就像浸泡到冰冷清澈的水流中一样。

手再一次抬起,翻到新的一页。它又落下,抚平纸张……但这次没有马上写。泰德以为接触已经结束了,这时铅笔在他手中动起来,好像它是活的东西……活者但受了重伤,它猛地一拉,画了一个逗号般的线,又猛地一拉,画了一个破折号,然后写道:“乔治

斯达克

乔治

乔治斯达克

没有鸟

乔治斯达克”

对。你能写你的名字,你能否认麻雀,很好,但是为什么你要再写为谁呢?

为什么它这么重要?重要到要杀人?

“如果我不写我会死的。”

铅笔写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泰德问,但他感到殷切的希望在他脑中爆开。它就么简单吗?他认为就那么简单,特别对一个作家来讲更是如此。天哪,对于现实中的作家来讲,除非他们写作,否则他们就不存在,或感觉到他们不能存在……对于像海明威这样的人来说,写作和存在是同一回事,不是吗?

铅笔颤抖着,然后在最后一个信息下面划了一条潦草的长线,看上去怪怪的很像声音波纹图。

“快点,”泰德低声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溃烂”

铅笔写道。字歪歪斜斜的很勉强。铅笔猛地一拉,在他手间摆动,他的手指像蜡一样白。如果我再用点劲,泰德想,它就会断掉。

“失去

失去必要的凝聚力

没有鸟他妈的没有鸟

啊狗杂种离开

我的脑袋”

突然他手臂扬起,同时,他麻木的手敏捷地拍了一下铅笔,就像一个舞台上表演的魔术师拍一张牌一样,铅笔不是抓在他的手指间,而是被握在他的拳头中,就像一把匕首一样。

他向下扎去——斯达克向下扎去——突然,铅笔扎进他左手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肉中,石墨笔尖几乎穿透了肉,铅笔折断了,鲜血流了出来。突然,抓住他的力量消失了。他的手放在桌上,上面插着铅笔,剧烈地疼痛从那里蔓延开来。

泰德把头向后一甩,紧紧咬住牙齿,忍住折磨不叫出声。

书房边有一个小浴室,当泰德觉得能走路时,就走到那里,借着刺眼的日光灯检查手上的伤口,他的手在剧烈抖动。伤口很像一颗子弹打的——圆圆的孔洞周围是一圈黑亮的石墨,这石墨看上去很像火药。他翻过手,看到手掌一侧有一个针尖大小的红点,那是笔尖。

差点儿就穿投了,他想。

他用冷水冲洗伤口,一直冲到他的手麻木了,然后从橱中拿出一瓶过氧化氢。他发现他的左手握不住瓶子,于是就用左臂把它夹在身上,打开盖子。接着,他把消毒剂到进手上的洞中,看着液体变成白色泡沫,疼的咬紧牙关。

他把消毒剂瓶子放回原处,又把别的药瓶一个个拿出来,看上面的标签。两年前他滑雪摔了一跤,背部常常剧痛,胡默医生给他开了止痛药。他只吃了几片,因为他发现这些药打乱了他的睡眠系统,使他很难写作。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塑料瓶,它躲到一罐剃须膏后面,这剃须膏至少有一千年了。泰德用牙咬开瓶盖,倒出一片药。他考虑是不是再加一片,最后决定算了,这种药药力很强。

“也许它们已经失效了,也许你最后会全身痉挛不得不去医院,就此结束这个可笑的夜晚,是吗?”

但他决定冒一下险。手的确非常痛,简直让人难以忍受。至于医院……他又看看手上的伤口,心想,也许我应该去包扎一下,但如果我去的话我就完了,这几天人们像看疯子一样看我,我已经受够了。

他又倒出四粒止痛片,塞入裤子口袋中,把瓶子放回小橱架上。他把一块邦迪创可贴贴在伤口上。看看这圈塑料,他想,你不知道这该死的地方多么疼。斯达克设了一个陷阱对付我,他脑子里面的陷阱,而我正好落入其中。

真是这么回事吗?泰德不知道,不很确信,但他也知道一件事:他不想再这么干了。

当泰德终于又控制住自己后,他把日记本放回抽屉,关上书房的灯,向二楼走去。他在楼梯顶端的走廊停了一下,侧耳倾听,双胞胎很安静,丽兹也一样。

止痛药显然没有失效,泰德手上的疼痛开始缓和了一点。如果他不慎弯弯手,就会疼得要叫出来,但如果他注意这点儿,就不会太疼。

啊,但是早晨它会非常疼,伙计……你怎么向丽兹解释呢?

他不知道说什么,也许说真话……或部分真话,她似乎很能看穿他的谎言。

痛得好点儿了,但震惊之后的余波仍在,他认为自己很难入睡,于是走到一楼,透过客厅薄薄的窗帘向外望去,州警察的巡逻车停在私用车道上,他可以看到里面闪动的两颗烟头。

他们就这么冷静地坐在那里,他想,鸟群也没有惊动他们,所以可能根本没有鸟群,除了我头脑中。毕竟,这些家伙拿钱就是为了解决别人麻烦的。

这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念头,但书房是在房子的另一边,它的窗户从私用车道是看不见的,在这儿也看不见车库,所以警察无论如何看不见鸟群,至少它们落下时看不见。

但是它们飞起来时能看见吗?你要告诉自己他们听不见鸟飞声?你至少看见一百只麻雀,泰德——也许两、三百只。

泰德走到门外。他刚开了厨房纱门,两个警察就从车中走了出来,他们非常魁梧,行动像美洲豹一样敏捷。

“他又打电话了,波蒙特先生?”从驾驶座一侧出来的那位问,他叫斯蒂文斯。

“没有,”泰德说,“我正在书房写作,好像听到一大群鸟飞起,我觉得有点儿奇怪。你们俩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