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第2/4页)

这是1965年的8月14日。这一天仍然存在于现在这个被手铐缚在床上做梦的女人脑子里,她身处离达克斯考湖南边四十里开外的一个湖畔别墅中(可是仍然是在炎热的夏季,有着相同的矿物质气味,那种讨厌的引人回忆的气味)。

尽管十二岁的小女孩没看见威尔在她身后趴着,她弯着腰去槌球,屁股成了小男孩的目标,小男孩刚刚又打了一局棒球比赛——又过了一周岁,这样的目标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不可忽视。她脑子里的一部分还是感觉到他在那儿。屁股之间是条裂缝,在这里梦演化成了噩梦。

她放好槌球,注意力集中在六英尺开外的球网。要是她能将球击中,她毕竟能赶上卡罗琳。那真不错,因为玩槌球时卡罗琳几乎总是赢。接着,就在她抽回球棒时,录音机里传来的音乐变了。

“嗳,听啊,大家都来听啊。”玛文·盖伊唱道,这一次听起来不只是模拟威胁了,“尤其是你们女孩们……”

杰西晒黑的胳膊上冷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当你所爱的人从不回家时,你是否该独自留下……我爱得太苦了,朋友们有时说……”

她的手指麻木了,手中握有槌球棒的感觉也没有了。她的手腕丁当做响。

看不见的钳子,她的心里突然充满沮丧。这是另一首歌,不恰当的歌,一首坏歌。

“……可是我相信……我相信……女人应该以那种方式被人爱……”

她抬头看了看那一小群等着她击球的女孩,看到卡罗琳走开了。站在她位置上的是诺拉·卡利根,她的头发流成了辫子,她的鼻尖上有一小块白色的锌。她穿着卡罗琳的黄色运动鞋,戴着她的纪念品盒——里面装着保罗·麦克卡特内小照片的那个盒子。但是,眼睛却是诺拉的绿眼睛。这对眼睛带着成年人的深深的同情看着她。杰西突然记起了威尔——毫无疑问,他是受同伴们的怂恿,和威尔本人一样,可口可乐和德国巧克力饼使他们兴奋起来了。他在她身后趴着,他准备要用手指会触摸她的羞处。他动手她就要采取过火行动,转过身来揍他的嘴巴。这也许不会完全破坏生日聚会,但肯定对它的完美程度有所影响。她试图扔掉球棒,想在这事发生之前站起来转过身子。

她身后有人将梅迪的小录音机音量调大了。那首可怕的歌比以前放得更响了,歌声得意洋洋、闪着亮光,像个施虐狂。“它伤透了我的心……如此绝情——某个人,某个地方——告诉她这不公平……”

她又试图摆脱球杆——扔掉它——可是她做不到,仿佛有人用手铐将她缚在球杆上。

诺拉!她叫道,诺拉,你得救救我!阻止他!

正是在梦中的这一刻,杰西第一次发出了呻吟,暂时将狗从杰罗德的身体上惊起。

诺拉缓缓却严肃地摇了摇头。

我救不了你,杰西。你得自救——我们都是这样。通常我不告诉我的病人怎样做。

但是我想,依你的情况,你最好诚实行事。

你不理解!我不能重新经历一次了,我不能!

咳,别那么傻了!

诺拉突然不耐烦起来,她开始转过身去,仿佛再也不忍看杰西仰起的惊恐万状的脸。

你不会死的,这不是毒药。

杰西狂乱地四下环顾(尽管她还是直不起身来,无法不成为正逼近她的弟弟的颇具诱惑力的目标)。她看到她的朋友塔米·霍走了,站在那儿的是露丝·尼尔瑞,她穿着塔米的白色短裤和黄色背心。她一手拿着塔米的红条纹槌球杆,只一只手夹着根万宝路烟。她的嘴角翘着,像通常那样嘲讽地咧嘴而笑。可是她的眼神严肃,充满悲哀。

露丝,救救我!杰西大叫。你得救救我!

露丝深深吸了口烟,然后用塔米·霍的软木底凉鞋将烟蒂碾进草地。

哎呀天哪,宝贝儿——他打算用手戳你的下身,并不是用赶牛棒戳你屁股。你和我一样清楚,这一切你以前都经历过。所以有什么要紧的呢?

这不仅仅是戳下身。这不是的。而且你知道的!

呼呼叫的猫头鹰,啐!戳下身。露丝说。

什么?那是什么意——意思是我怎么知道所有的事情呢?

露丝叫着回答。她的声音表面上是愤怒,其实却包含着深深的伤痛。

你不愿告诉我——你不愿告诉任何人。你跑开了。你像个兔子似地跑开了,那兔子在草地上见着了某个呼呼叫的猫头鹰的影子。

我不能说!杰西尖叫道,现在她在身旁的草地上看到了一个影子,仿佛露丝的话把它变了出来。然而,这不是猫头鹰的影子,而是她弟弟的身影。她能听见他的朋友们发出压抑的咯咯笑声,知道他就要伸出手干这事了,可是她仍然直不起身来,更不用说躲开身体了。她无能为力,改变不了将要发生的事。她懂得,这正是噩梦与悲剧的实质。

我不能!她又朝露丝尖叫。我不能,永远不能!那样会要了我妈的命……不然就会毁了家庭……或者两件都会发生!他说过的!爸爸这么说的!

我不愿当为你发送这个特别简讯的人,宝贝儿。可是到这个十二月,你亲爱的老爸已过世十二年了。而且,难道我们不能摒弃哪怕很少的这样耸人听闻的事件吗?要知道,这好像并不是他拴住你的乳头将你吊在晾衣绳上,然后放火烧你。

可是她不想听这些,不想考虑——即使在梦中——重新评价她埋藏了的过去。多米诺骨牌一旦开始倾倒,谁知道会停在哪儿呢?因此,她捂住耳朵不去听露丝在说些什么。

她继续用那种乞求的幽幽眼神紧盯住她的大学老室友。这种盯视法常常使露丝笑起来并作出让步,去做杰西让她做的无论什么事(不管怎么说,露丝冷若冰霜的外表根本没有霜厚)。

露丝,你得救我!你必须救我!

可是,这一次盯视法无效了。

我不这么想,宝贝,那些女生联谊会的会员们都走了。闭嘴的时候结束了,跑开是不可能的了。醒来不是选择。这是辆神秘的火车,杰西。你是只猫咪,我是那猫头鹰,开车吧——都上车了。系好安全带,系紧点。这是趟E等票的旅途。

不!

可是,现在,使杰西感到可怖的是,天开始暗下来了。可能只是太阳躲到乌云后面去了。可她知道不是这样。太阳就要熄灭,不久,星星会在夏日午后天空中闪烁,那只老猫头鹰会朝鸽子呼呼大叫。日食的时候来临了。

不!她又大叫起来。那是两年前的心事!

这一声、你错了,宝贝。露丝·尼尔瑞说。对你来说它从来没有结束。对你来说,太阳根本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