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日 终于要开始了(第2/3页)

“不知道……”瑞秋及时打住了。因为她若是说了“不知道复活节小兔子去哪儿了”,雅各一定会立马爬下床满屋子寻找彩蛋,吵醒他的爸爸妈妈。那样的话,瑞秋就成了讨厌的客人和烦人的婆婆。

“不知道,我们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瑞秋明白这对他们来说都不太可能。

“不要。”雅各回答。瑞秋感觉到他柔软的睫毛抵着自己的脖子。

“你知不知道你去了纽约后我会多么想你?”瑞秋在他耳边悄声说。当然了,雅各理解不了她说的话。他忽略了祖母的话,扭动着想要找到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奶奶。”雅各开心地说。

“哦。”雅各的膝盖碰着了瑞秋的肚子。

屋外的雨下得更大,房间内突然冷起来。瑞秋把雅各揽得更紧一些,用毯子紧紧地裹着他们的身子。她在雅各耳边轻唱道:“下雨了,下雨了。老爷爷在打呼噜,他去了床边,他撞了脑袋,明早不用再起床。”

“再唱一遍。”雅各命令道。

瑞秋又唱了一遍。

今天早上醒来后,波利·费兹帕特里克里的小身体再也不会和从前一样,这都拜瑞秋所赐。鲍·约翰和塞西莉亚一定悲愤难耐。数月之内他们都会生活在惊骇中,最后意识到,意想不到的事总会发生,这世界总在不断变化,然而人们依然能够如常地谈论天气,这世上仍然会有交通堵塞、名人丑闻和政变存在。

也许有一天,等波利从医院回家后,瑞秋会邀请鲍·约翰到她家里坐坐,对她说说珍妮最后的时刻。瑞秋已然能看见这一场景,看见自己打开门后鲍·约翰紧张而恐惧的脸。瑞秋会为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倒一杯茶,而他会坐在餐桌旁说话。瑞秋不会宽恕这个男人,可她仍会为他倒一杯茶。她永远不能原谅他,可她也许永远不会告发她,不会要求他放弃自己。在他离开之后,瑞秋会坐在沙发里摇晃着身子哭号。这是最后一次。瑞秋永远不会停止为珍妮落泪,但那样的哭号会是最后一次。

接下来瑞秋会重新泡一壶茶,去作出决定。她会为接下来需要做的事以及需要付出的代价做出最终决定。事实上,那男人已然付出了代价。

“……他去了床边,他撞了脑袋,明早不用再起床。”

雅各睡着了,瑞秋把他从身上搬下去,把他的脑袋挪到自己的枕头上。下周二她要向特鲁迪提出退休申请。她无法再回到学校冒险再见到波利·费兹帕特里克或是她的父亲。这根本不可能。是时候卖了房子,卖掉她的记忆和痛苦了。

瑞秋的思绪转向康纳·怀特比。跑过马路的那一刹那,康纳是否看见了她的眼神?他是读出了瑞秋的谋杀意图,所以才没了命地奔跑?或许这是瑞秋想象出来的吧。珍妮选择了他而非鲍·约翰·费兹帕特里克。你选错了人啊,我的好宝贝。如果选择了鲍·约翰,她这会儿至少还活着。

如果珍妮真心爱上了康纳呢?康纳是否会是成为瑞秋另一个平行世界里的女婿?瑞秋是否从此会因此对康纳好一些?请他留下吃饭?瑞秋摇头甩掉了这个想法。当然不会了。她怎么能像关水龙头一样关掉自己的情感。她仍然能看见康纳在电视屏幕中愤怒的脸,以及珍妮畏缩害怕的样子。瑞秋理智上明白,这不过是个普通的少年想从心仪少女的口中讨得肯定的答案。尽管如此,这并不代表瑞秋能原谅他。

她想到康纳发脾气之前对珍妮微笑的样子,那真诚的微笑。她还记得在珍妮的相簿里,康纳因为珍妮说的某些话绽出笑颜。

也许有一天瑞秋会将这张照片寄给康纳·怀特比,并附上一张卡片,上书:我想你也许愿意留着它。这是瑞秋对这些年来对他恶劣态度的弥补,哦,没错,是在为自己试图谋杀他而道歉。好吧,可别把这个忘了。瑞秋在黑暗中咧起嘴角,又把嘴唇贴在雅各的小脑袋上。

“明天我就去邮局取一张护照申请。我会去纽约看他们的,也许我也会坐一次那该死的阿拉斯加游览车。马拉和马克能和我一起去,她们才不会介意什么冷风呢。”

“睡吧,妈妈。”瑞秋仿佛听见珍妮说。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听得无比真切。她会成长为一个亲切又爱指挥人的中年女人,在她亲爱的老母亲面前委屈又没耐心,不得不帮她办理她的第一张护照。

“睡不着。”瑞秋说。

“你可以的。”

瑞秋陷入了梦乡。

Chapter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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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墙的拆毁和它的新建同样高效。1990年6月22日,冷战的著名标志查理检查站在平淡的仪式后被拆除。各国首相和高官坐在一排塑料椅上观看巨大的起重机吊起米色金属小屋的一角。

就在同一天,地球的另一个半球上,塞西莉亚·贝尔刚和她的朋友莎拉·萨克斯从欧洲游玩归来。她们参加了南威尔士的一个乔迁派对,二人均已准备好迎接一位新男友以及稳定的新生活。

“你也许已经认识鲍·约翰·费兹帕特里克对吗,塞西莉亚?”派对主人在嘈杂的音乐声中喊道。

“你好。”鲍·约翰说。塞西莉亚握住他的手,迎上他深沉的双眸,微笑着仿佛在同她的自由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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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

塞西莉亚如同溺水一般猛吸一口气惊醒过来。她觉得嘴巴很干,睡着时一定是张着嘴把脑袋倚在了波利床边的椅子上。鲍·约翰此时回了家,去陪两个大女儿一会儿,也为她们带些干净的衣服。晚些时候,如果塞西莉亚松了口,他会把伊莎贝尔和以斯帖带来。

“波利。”塞西莉亚狂乱地喊着。她又梦见了那个小蜘蛛侠,然而这次的梦里,他变成了波利的样子。

“试着注意你的肢体语言,”社工昨天这样对她说,“孩子们解读肢体语言的本事远比想象的要厉害。你的语调,面部表情,手势什么的。”

“谢了,我知道什么是肢体语言。”塞西莉亚在心里说。社工用一副过大的太阳镜将波利的头发别到脑后,好像她所处的是一场沙滩派对而不是夜晚六点的医院。塞西莉亚不会原谅自己为她戴上这轻浮的太阳镜的决定。

当然了,她不会知道耶稣受难日是她孩子有生以来最痛苦的时光,不得不忍受难以承受的身体创伤。耶稣受难日算得上是最不适宜的时间。复活节假期期间人们用不着工作,因此塞西莉亚能缓上几天再和波利“复健小组”的成员见面,包括理疗学家,职业理疗师,心理学家,义肢专家。知道这些后续步骤让塞西莉亚感到安慰又恐惧。这些人带着文件袋和“最佳建议”走在一条已被众多父母践踏过的小路上。每当有人用不带感情色彩的权威语调向塞西莉亚提到前方即将来临的困难,她总有一瞬间难以跟上他们的节奏,总会因为震惊而无法协调。医院里没有人因为发生在波利身上的惨剧感到惊讶。没有一个医生或护士拉着塞西莉亚的胳膊说:“上帝啊,真不敢相信,谁能相信这种事?”这话也许会让人感到不安,然而从某种程度而言,他们未说出这话也让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