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 真相的背面(第3/8页)

“恭喜!”塞西莉亚说得太迟,他已经走开了。迈着欢快的步子,走在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里。

“你确定自己没问题吗?”塞西莉亚问瑞秋。

“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塞西莉亚感到一丝不耐烦。她走出重症监护室是为了喘口气,为了遏制自己想尖叫的欲望。可她现在必须振作起来。她需要和那该死的咨询师谈谈,还需要再见越医生一次。这次她要将自己想问的问题记下来,不去理会什么所谓礼节。

“你不明白。”瑞秋用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塞西莉亚,她的声音虚弱而尖利,“这都是我的错。我把脚踩在了油门上。我当时想着撞死他,因为是他杀害了我的珍妮。”

塞西莉亚紧紧抓住瑞秋座位的一边,像个生怕被人推下悬崖的可怜人。

“你想要撞死鲍·约翰?”

“当然不是。我当时想要撞死康纳·怀特比。他谋杀了珍妮。我发现了那卷录像带。你明白吗?那是个证据。”

塞西莉亚感觉像被人抓住胳膊扭过身,强迫她面对这所谓证据。

她并没有努力去理解这话的深意,塞西莉亚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鲍·约翰干了些什么。

她自己干了什么。

他们要为女儿的悲剧负责。波利是在为他们的罪过抵罪。

塞西莉亚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掏空,像核爆后的一道白光笼罩,仿佛只剩下一副躯壳。然而她并没有发抖,她的腿还没有罢工,而是稳稳当当地站着。

对她而言再没有什么是挺不住的。没有什么能比此情此景还糟糕。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事实,而不是波利。真相无法给他们带来救赎,却是必不可少的。塞西莉亚此时的紧急任务就是将这件事从清单上划掉。

“康纳没有杀害珍妮。”塞西莉亚能感觉到自己的下巴在上下挪动,就像个没有思想的木偶。

瑞秋静下来,她柔软潮湿的眼神变得坚硬。“这话是什么意思?”

塞西莉亚听见词语从她干燥发酸的嘴里冒出来。“杀死你女儿的是我丈夫。”

Chapter_2

塞西莉亚蹲在瑞秋的椅子旁,语调柔和,说得却一清二楚。她的眼睛就在几尺之外。瑞秋能听见她的话,却不明白每个词的意思,只是她不能表现出困惑的样子。她的话飘在瑞秋的脑海里,却沉不下去。瑞秋感觉一阵恐惧,像在疯跑着追赶一些生死攸关的东西。

“等会儿,”她想要说,“等会儿,塞西莉亚。你在说什么?”

“几天前我才发现,”塞西莉亚说,“就在特百惠派对的那个晚上。”

鲍·约翰·费兹帕特里克。她是在说鲍·约翰·费兹帕特里克杀害了珍妮?瑞秋握住塞西莉亚的胳膊。“你是说杀害珍妮的不是康纳?你很清楚那人不是康纳。他什么都没做过?”

塞西莉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伤感。“我知道。”她回答,“不是康纳。是鲍·约翰。”

鲍·约翰·费兹帕特里克。弗吉尼亚的儿子。塞西莉亚的丈夫。那个打扮得体,英俊潇洒,彬彬有礼的高个子男人?那个在社区内为众人所尊敬的好成员?如果在商店或学校里碰见他,瑞秋还会微笑着和他打招呼。鲍·约翰总是最积极于学校事务的人。他会系着工程腰带,头戴黑色棒球帽,拿着卷尺出现在校园。上个月,瑞秋还见到伊莎贝尔·费兹帕特里克奔向她父亲的臂膀。瑞秋记住了这个场景,因为伊莎贝尔见到父亲时难耐的兴奋,也因为伊莎贝尔和珍妮有几分相像。鲍·约翰把女儿抛在空中,她的腿飞在空气中,像个年纪更小的孩子。见此情景,瑞秋心里燃起一阵灼热的遗憾。珍妮从未有机会做伊莎贝尔那样的女儿,艾德也从未做过鲍·约翰那样的父亲。一直以来他们那样在乎旁人的目光,这举动此时看来毫无意义。他们为什么要活得那样谨小慎微,为何要压抑对彼此的爱?

“我本应该告诉你的,”塞西莉亚说,“本该在我发现的那一刻就告诉你。”

鲍·约翰·费兹帕特里克。

他有一头那样好看的头发,一头体面的密发,不像康纳·怀特比的秃头。鲍·约翰开着一辆干净闪亮的家庭型轿车,康纳则骑着轰鸣的摩托车。这不对啊。塞西莉亚一定是弄错了。瑞秋怎么能突然将她对康纳的仇恨转移?她恨了康纳·怀特比太长时间,即使这一切仅仅是她的怀疑,而她永远不能确定这一点。她仇恨康纳,仅仅因为他“可能”做的那些事。她仇恨的是康纳存在于珍妮生命中的事实。她仇恨的是康纳居然是这世上最后一个见到珍妮活着的人。

“我不明白。”她对塞西莉亚说,“珍妮认识鲍·约翰?”

“他们曾经有过一段秘密关系,两人当时在约会。”塞西莉亚仍然蹲在瑞秋身旁的地板上。她的脸上刚刚还没有半点血色,现在却恢复了几分。“鲍·约翰那时爱上了珍妮,珍妮提到了另一个男生的存在。她选择了另一个男孩,之后他……他失去了理智。”塞西莉亚的声音越来越模糊。“他只有十七岁。那是个疯狂的时刻。也许您会以为我在为他找借口。当然,根本没有借口能为他洗脱罪名。抱歉,我必须站起来,我的膝盖,我的膝盖不太妙。”

瑞秋看着塞西莉亚艰难地起身,四下寻找椅子,再将它拖到瑞秋身旁。塞西莉亚将身子倾向瑞秋,眉毛纠缠在一起,像在乞求恶徒放过她的性命。

珍妮告诉鲍·约翰另一个男生在追求她。看来那个男生就是康纳·怀特比。

有两个男生同时对珍妮感兴趣,瑞秋却丝毫不知。作为一个母亲,瑞秋怎么会糟糕到对自己女儿的生活一无所知?她为何不能像美国情景喜剧里扮演的一样,每日放学后分享牛奶和糕点?瑞秋只会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烘焙糕点,下午茶时珍妮吃的总是咸饼干。她为什么不愿为珍妮烘焙糕点?想到这些,瑞秋突然感到一阵可怕的自我厌恶。如果她愿意为珍妮烘焙糕点,艾德能将珍妮欢乐地挥舞在空中,一切或许会变得不同。

“塞西莉亚?”

两个女人同时抬起头。是鲍·约翰。

“塞西莉亚,他们想让我们填一些表格……”他看见了瑞秋。

“你好,克劳利太太。”鲍·约翰说。

“你好。”瑞秋回答。

她动不了,像是被麻醉了。眼前站着的是谋害她女儿的凶手。一个心力交瘁,衣冠不整,眼眶通红,胡子拉碴的中年父亲。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已经成长了太多。

塞西莉亚对丈夫说:“我告诉她了,鲍·约翰。”

鲍·约翰向后退了一步,像在躲避某人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