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你会感兴趣的。”陆所长高声说,随后打开提包,取出几份电文给他,“你先看这些吧,这是根据你破译的敌特一号线密码译出的部分电报,上面两次提到你——陈家鹄,不会是同名同姓的另一个人吧?”

陈家鹄接过电报一看,不觉惊呼道:“我的天呐,这是真的?”

陆所长点头,“千真万确。你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借用你的衣帽和饰物这件事吧?”陈家鹊点头。陆所长便给他讲了他们借这些东西去干了什么,还给他讲了日本人得到消息后,派出飞机狂轰滥炸的事。陈家鹄听得呆了,急了,站起身问他老同学石永伟及其家人的情况。陆所长拿出石永伟一家人的遗照,面色沉痛地说:“全家无一幸免,整个工厂,连地皮都烧焦了。”

陈家鹊双手不觉地颤抖着,他捧起石永伟一家人的相片,愣愣地看着,霎时间悲痛万分,泪如雨下,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这样呀……”陆所长安慰他说石厂长是个战士,不会白死的。“他是在我的怀里走的,走之前他恳求我告诉他你在做什么工作,我说你在破译鬼子的密码,他听了后很欣慰,安详地走了。”事实上并非如此,石永伟的确向陆所长询问过陈家鹄在做什么,但陆所长并没有告诉他,等陆所长想要告诉他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永远也不可能听到了。陆所长现在撒这伞谎,那就是要用所谓的亡友的欣慰来让陈家鹄坚定作为破译师的信念,不敢轻言放弃。

陈家鹄擦去泪水,稍稍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陆所长为什么不早告他这事。陆所长说:“那时我们很多情况也不了解,不知道跟你怎么说。现在我们都搞清楚了,有人就是挖空心思想谋害你,所以你必须要有安全意识,要懂得保护自己。”

陈家鹄点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陆所长又进一步说:“你想知道是谁想杀你吗?”陈家鹄问是谁。陆所长拿出一张照片来,指给他看,“就是他,一个美国大使馆的外交官。”陈家鹄抓过照片看一眼,惊诧道:“他就是海塞斯的那个同胞,萨根?”陆所长点头,“对,就是他,一手策划了这次惨无人道的轰炸!”

陈家鹄瞪着萨根的照片,目光嘶嘶作响,如在燃烧。

陆所长望着久久无语的陈家鹄,心里禁不住放出一丝明快的笑意。这才是他今天来拜访陈家鹄的真正目的。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要让陈家鹄对萨根种下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可陈家鹄却蒙在鼓里,他根本不可能想到,这其实是陆所长完成杜先生交给他的特殊任务—一替千里马祛病的第一步。夜幕降临,街灯一盏接一盏地亮起,稀稀疏疏,影影绰绰,像嘉陵江上倒映的暮色天光。大街上行人寥寥,路两旁的梧桐和桉树落叶纷飞,证人想到缴械投降一词;一棵树冠庞大的桂花树,有一种历史深远的意味,枝繁叶茂,树叶在昏黄的灯光中,瑟瑟颤抖,沙沙作响,像一个历史老人在对天说话;两只精瘦的黄毛杂种狗偎在一起,并肩而行,吟吟呻呻,像对行将来临的黑夜充满恐惧。

八路军办事处的伙房平时“人气不旺”,因为这儿工作人员本身不多,加上这些人常在外面跑,碰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很少。今天晚上不平常,人都齐了,甚是喜庆热闹。苏北厨师正在做铁板烧牛肉锅巴,警卫员小钟则在厨房与餐厅间来回穿梭,忙着端菜上餐具。餐厅里,一张八仙大桌,已经上坐的有天上星、老钱、李政、童秘书以及发报员、机要员等人。大家脸上喜乐,笑谈生风。水煮花生米,夫妻肺片,泡风爪,凉拌三丝……老钱看小钟端上来的都是下酒菜,好奇地问天上星:“怎么,今天领导要请我们喝酒?”天上星变戏法似的从身上摸出一瓶高粱烧酒,给大家倒好酒:“不错吧?今天我让厨师加了三个大菜,大家一起庆贺庆贺!”

老钱不知情,疑惑地问天上星庆贺什么,天上星笑吟吟地说道:“庆贺两件事,第一件,李政现在成了黑室的编外成员,离黑室只差一步之遥,我们有理由期待,以后陆从骏那一套对我们不会再神乎其神了。”老钱惊诧地扭头问李政怎么回事;李政看着天上星,问他:“可以说吗?”

“当然可以。”天上星说,“我们这儿不是黑室,我们这儿是一个家,大家情同手足,亲如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李政将他替陆从骏当二传手(枪手)给陈家鹄父母传隋递照的事一吐为爽。

老钱笑道:“你这不是棒打鸳鸯吗?他们有这回事吗?”

李政正为这事苦恼,因为他也不知道惠子跟萨根的具体情况,而且最让他担心的是,陆从骏还在怀疑惠子是日本间谍,是萨根同伙!天上星觉得这是问题的关键。李政说:“到现在为止我是无法判断,我只能说希望她不是,因为我知道陈家鹄很爱她,如果她是日鬼,陈家鹄这辈子……不管怎么说,心里都会有个大黑洞。”

天上星用筷子指着他大声嚷:“嗨,看你这个沉重痛苦的样子,还让不让我再给大家报喜了。”李政连忙灿烂一笑,“报,报,你报喜才能冲我的忧啊。”天上星顿了顿,用一种很郑重的语气向对大家通报了第二件喜事,“徐州同志已经成功下山,而且就在陈家鹄身边!”“这太好了!”李政和老钱都发出惊喜的感叹。

“他的苦肉计演成功了。”天上星笑眯眯地说。

“你见到他了?”

“我见到他给我捎出来的东西了。”

天上星拿出一个已经拆口的信封,那信封外面包着一层油纸。“这就是徐州同志捎出来的东西。”天上星介绍道,“他今天从邮局跟我打了个电话,要我迅速叫人去陆军医院北门的垃圾桶里取个东西,就是这个玩意,东西是塞在一只破布鞋里,我让小钟去取回来的。”

随后,天上星将相关情况做了说明:黑室并不在渝字楼里,而是在止上路五号,陈家鹄也并不在黑室本部,而是在本部对面的院子里,徐州同志现在就在那儿当门卫。“最近他的伤口还在发炎,隔一天要上医院换药.但这是暂时的。”天上星说,“估计今后他要上街也很困难,所以他在信里跟我们约定了一个今后交接情报的地方,今后要靠我们去取。”

信中约定交接情报的地方是,黑室附院后面大门门前的路灯电杆,电杆是一根老杉木,杉木一米高处有一个节疤,日晒雨淋,节疤裂开一个大口子,拳头大,可以塞藏东西。如果有情报,他会在门口放一把扫帚做提示,等等。约定很详细。

“问题是,如果我们经常去那儿露面,目标太大。”天上星看着老钱说,“所以,你这个邮差下一步要争取换一条线路跑哦,要去跑那条线,这样你可以利用每天去那一带送信的机会顺便看看,有情况报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