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4页)

中日战争既然是持久战,最后胜利又将是属于中国的,那么,就可以合理地设想,这种持久战,将具体地表现于三个阶段之中。第一个阶段,是敢之战略进攻、我之战略防御的时期。第二个阶段,是敌之战略保守、我之准备反攻的时期。第三个阶段,是我之战略反攻、敌之战略退却的时期。三个阶段的具体情况不能预断,但依目前条件来看,战争趋势中的某些大端是可以指出的。客观现实的行程将是异常丰富和曲折变化的,谁也不能造出一本中日战争的“流年”来:然而给战争趋势描画一个轮廓,却为战略指导所必需。所以,尽管描画的东西不能尽合将来的事实,而将为事实所校正,但是为着坚定她有目的地进行持久战的战略指导起见,描画轮廓的事仍然是需要的……

小册子其实是毛泽东的《论持久战》。抗战全面爆发后,国内出现了“速胜论”和“亡国论”等论调。但是,抗战十个月的实践证明亡国论、速胜论都是完全错误的。抗日战争的发展前途究竟如何?一时成了人们最为关注的问题。一九三八年五月二十六日,延安召开了为期一周的抗日战争研究会。期间,毛泽东做了《论持久战》的讲演,不久后讲演稿即结集凼版。武汉会战后,身在陪都重庆的周恩来将《论持久战》送给“小诸葛”白崇禧,白氏读后拍案赞赏,对秘书程思远说:“这才是克敌制胜的高韬战略!”

遂在国民党上层不断宣扬、介绍“持久战”理论,很快在当时中国军事界产生了重大影响。

白崇禧为毛泽东“论持久战”的理论和观点所折服,甚至还将毛泽东叹为军事天才,这些都逐渐传到了蒋介石耳中,并引起了他的注意。白崇禧趁此机会向蒋介石转述了《论持久战》的主要精神,并让程思远送了一册书稿过去。不出所料,蒋也对《论持久战》深以为然,武汉会战后的局面也印证了“抗日战争必将经历三个阶段”的论断。于是在蒋介石的支持下,白崇禧把《论持久战》的精神归纳成两句话:“积小胜为大胜,以空间换时间”。由军事委员会通令全国,作为抗日战争中的战略指导思想,并将《论持久战》印成小册子广为刊发,组织军民一体学习。

当然,军事委员会肯定不可能让军民知道,此乃延安毛泽东的思想,所以陈家鹄给海塞斯看的小册子与其他人手里有的一样,中间涉及共产党字眼的句子都被删去,封面也没有署名作者,只有“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印发”之字样。扉页则是蒋委员长的墨宝:国民抗战必胜!

海塞斯默不作声地一口气看完,掩卷长叹:“高论,真是高论!”转过头问陈家鹄,“这么精彩的文章,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陈家鹄答:“山上作为教材发的,说是一号院下令让抗战国民仔细研读。我一开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没想到这竟是本真经!我只读了一小段就被这高屋建瓴又鞭辟入里的理论牢牢吸引了。不瞒你说,我反复读了三遍呢,很多段落都可以倒背了。”

海塞斯点点头,说:“回头也让陆从骏给我一本,我虽不是贵国国民,可也是参加抗战的一分子嘛。”顿了顿,又说,“不过有些奇怪,怎么没有注明作者是谁呢?”

陈家鹄也摇头表示不知,最后两人猜测“可能是集体智慧的结晶”。

海塞斯兴奋地说:“这说明,你们中国人在战略意识上已经开始觉醒了。事实上我也是这么看的,所以我是主战派。”

陈家鹄浅浅一笑:“但你的萨根同胞并不这么看。”

海塞斯哈哈大笑:“他是我的反对党。不过,萨根为日本人干活,好像也是有苦衷的。”

陈家鹄诧异地瞪着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海塞斯便向他讲了三号院收集到的有关萨根和他母亲的一些情况——萨根的母亲年轻时是个激进分子,被日本政府驱逐出国,现在年纪大了,很想回国安度晚年,萨根想通过讨好日本政府让她母亲回国。

“这么说,他还是个孝子?”陈家鹄笑道,“不过充其量是一条‘孝狗’罢了。”

此时,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最终令他失去惠子的人正是这条孝狗。

“孝狗”萨根眼下正过着碌碌无为的生活,单位不需要他上班——美其名为休假呢。老窝粮店被捣毁,日本主子魂归地狱,剩下还有三个同伙:冯警长,神枪手中田,美联社记者黑明威。后者去了河南采访吃人事件未归,前面两人虽然近在眼前,但也不敢随便联络,因为他怀疑自己已经被盯上。包括见钱眼开的汪女郎,似乎也把他的钱看开了,老是躲着他。活色生香的生活没了,此时的他正过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生活。

无聊和难堪的处境改变了他的生活方式,白天他几乎都待在家中睡觉,晚上才出动,像个贼,在夜色的掩护下,去酒吧喝酒,找妓女睡觉。考虑到可能被跟踪,这一阵子他去重庆饭店少了,更多的是去嘉陵江南岸的重庆国际总会。这儿是美国海军的天地,相对要安全些。

他在酒水和女色中打发时间,一边等待两个他眼下急需要见的人:一个是南京官里派过来的新主子,另一个是因公在外的大使先生。前者欠他钱,他给日本国做了那么多事,一大批尾款还没有结呢;后者决定着他这辈子的名声。萨根知道,密特先生一定恨死自己了,目前只是迫于压力才不敢下手,手下留情,给了他一个休假的名义暂停了他的工作。等大使回来后,他一定会举报自己的种种丑行,让大使来下手宰杀自己。不过,他不会束手待毙的,在他与密特的明争暗端中,他似乎充满必胜的信心,底牌就是:陈家鹄没有死!

他相信,只要陈家鹄活着,对他的所有指责都将风平浪静。所以,陈家鹄到底是不是还活着,这对他很重要。当然,他深信惠子提供的消息不会有错的,只是由于这件事与他的前程大事关系太大,他时不时会冒出担心,怕陈家鹄已经死了。

今天下午的晚些时候,他突然被这个念头——陈家鹄死了——吵闹着.牵引着,匆匆赶到天堂巷,把刚回家的惠子叫走了。他骗惠子公婆说是去大使馆帮他看个日文资料,出了门却把惠子带到了美国海军的娱乐基地:国际总会。这是他第一次夜间带惠子出来,他们一起吃了美国大牛排,喝了香槟酒,品了上好的甜点。这里环境很好,服务细致周到,座位很舒适,只是歌词粗犷,有点略带性挑逗意味的爵士乐让惠子如坐针毡。惠子喊萨根是为叔叔,但这里的气氛却不是家族式的,而是情人式的。所以,坐了不多久,惠子就要求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