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辛妮德盯着电视上的新闻报道,心里只觉得那照片上咧开嘴笑的自己是多么难看。电视机放在商店橱窗里,隔着厚厚的一层玻璃,辛妮德其实根本听不清报道的内容。不过她也不需要知道,想想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然而此情此景却让她感到一阵战栗。她拉了拉身上偷来的大衣,将自己裹紧了些。大衣之下她仍然穿着医院的病人服——一身及膝的睡衣以及一双拖鞋。

如果要出城的话她需要尽快搞到一套合身的衣服。辛妮德从橱窗前移开脚步,心里突然升起一阵孤单感,变得脆弱无比。她仿佛又回到了七岁,回到了任由周遭的人摆布的那个自己。辛妮德在另一家商店的门前坐了下来,托着腮。身处这世界上最美丽浪漫、最令人赞叹不已的城市之一,此刻的她却只想大哭一场,将心中的一切都发泄出来。

她是个杀人犯、恐怖分子、飞机炸弹客,更是个危险不可接近的疯女人。在另一种人生里她肯定不会是这其中任何一种身份。她是个渴望许多爱的小女孩——但这永远也不可能发生。振作起来吧女人!

一对年轻的情侣挽着手臂经过,他们咯咯地笑着,大概在说着什么无聊的笑话。两人不过匆匆瞥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去死吧!我才不会被这些杂种打败!

她强迫自己站起来,沿着马路走向大运河走去,穿过桥来到广场上。这儿有座教堂,门是敞着的,辛妮德悄悄溜了进去。

里面有对正在点燃蜡烛的母女,还有一个低头坐在座位上的老人,除此之外再无他人。这儿是如此的祥和宁静、远离尘嚣。辛妮德抬眼望向圣母玛利亚的雕像——在她的怀中有一个婴儿。辛妮德不禁琢磨跟前的这块石头是否真的有宽恕人心的力量。不!当然没有!

唯一真正爱过她、真正懂她的那个人,就在这座城市里。而且他像她一样,也在逃亡。

但她想他死。

***

林赛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在白费力气,不管她打算在晚报上写什么都只是些过时的东西了。情况的发展速度比特快列车还要快得多,她根本赶不及写。

至少她再也不会在那个无聊的气候变化大会上浪费多一秒了。

她抓过手机打给了警察局新闻部。电话一接通她就解释了自己的身份以及来意,不过那头的人却不太欢迎她的来电。

“我想会有验尸报告的对吧?”

“明天。”这位警官说道。

“警方估计尸体身份什么时候会正式确定下来呢?”

“明天。”

“你能告诉我他们的性别以及国籍吗?他们肯定有身份证明的吧?”林赛感到有些挫败,心中一阵恼怒。在国内可不会这样,都柏林的警察一向非常乐于提供信息。记者和警察几乎总是合作寻查真相,这是个双赢的事情,不过看来在威尼斯可不是这样。

“小姐,你需要和比我职位高的人谈谈。”

“那么我该找谁呢?”

“我们的公共关系科负责人。”

“请帮我转接,他怎么称呼呢?”

“他目前正在休假,明天之前都不会回来。我建议你那时候再打来吧,找维克多·达奎斯特先生。”

“我会的,”林赛应道,“趁现在我想再问一句,我猜你们在搜查辛妮德·奥博尔的方面也没有什么新进展吧?”

“正是如此,小姐。事件仍在调查当中,警方不会对此作出公众评价,直到……”

“明天,”林赛打断了他,“当然。”她挂断电话,从房间的迷你酒吧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金汤力。头版新闻的稿子仍然毫无进展,弗兰克很快就会在她耳边大吼着催稿。

林赛打开手提电脑登入了新闻协会的网站,以查看他们是否比她掌握更多信息。网站里简略介绍了辛妮德的背景,没什么特别的。谢默斯·奥卡拉汉的篇幅倒是很长,不过写的大都是他在共和运动中臭名昭著的表现,这些都不是什么新鲜事,此外没有一篇文章提到了他最近的活动。

如果她想写些什么出来,就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可是离国内这么远,她可仰仗的人脉几乎为零。林赛搜索了一下威尼斯的报纸,结果很快出来了——有两家当地的报纸,一家是《La Nuova di Venezia e Mestre》,是家囊括本地区内各大新闻的日报,另一家是它的对头,《Il Gazzettino》报.

有了这个,找出主编和首席记者的名字就不是什么难事了。林赛从报纸网站上记下他们的名字,还有编辑部的地址,幸好离这儿并不太远。她需要和他们谈谈。与此同时,林赛根据目前得到的奥卡拉汉和奥博尔的信息,敲下了几百字的报道,并利用记者的小把戏加上了一些诸如“据说”、“据信”以及“数据显示”等词,以表明自己并未证实过文中信息。

最后,她通读一遍完稿,决定在奥卡拉汉的报道上加上一些脚注——关于她所仅知的尼克·萨瓦斯,以及对于他和营救对象雅典娜·理查德双双失踪的忧虑。尽管重压之下的警方仍未确认早前发现的尸体身份。

林赛稍稍松了口气,至少她现在有东西交上去了。她把文本复制一份发给了主编,这会让他在她得到更具体的情况前先放过她。林赛收拾了一下,前去与当地的一些记者会面,祈祷着他们会说英语。

如果他们不会的话,我可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