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采取行动了,成败在此一举。

辛妮德深吸一口气,扫了一眼窗外下方黑压压的乌云。有那么一秒钟,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派德瑞格。如果他还在,她就不会沦落至此。派德瑞格会保护她不受伤害,让她的生活一直在正轨上。

辛妮德想起派德瑞格死的那一天,泪水不禁盈满眼眶,但她忍住没有哭出声来。那一天,就在家乡滨水区的一场暴乱中,派德瑞格被一辆英军的运兵车撞倒在地,当场死亡。也正是在那一天,她下定决心加入共和运动。不久之后她便晋升为爱尔兰共和军临时派1中的一名“监控者”,负责汇报英军及其党羽的一举一动。

她不知道他们利用自己上报的信息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但他们使她感到自己是重要的,被需要着、甚至被爱着,而且从某种特别的角度而言她是安全且受到保护的——而这一切正是她所渴望的。

她伸手最后一次揉了揉右胸,解开安全带。还好没有人坐在她旁边。辛妮德拿过拎包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着卫生间走去。

走向那小隔间时,辛妮德强迫自己露出微笑。突然间,她的视线落在了左边和父母坐在一起的小女孩儿身上。那一刻,辛妮德原本强硬得如同钢铁般的决心动摇了。

打起精神来。她告诉自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辛妮德直视那扇隔开客舱和机室的门,决心甚至比之前更为坚定。她一言不发、耐心沉着地排着队,在她前面还有两个人。

“走到哪里都要排队,对吧?”林赛·米歇尔转过头来打趣道,不过辛妮德只是“嗯”了一声算作回答。随你喜欢吧,林赛想道。

很快就轮到辛妮德了。她进到小隔间里栓上门,从拎包里拿出一只皮下注射器来,就是糖尿病人经常用于自行注射胰岛素的那种。

把药瓶带上飞机并不难,它看起来就像一管胰岛素,只差一张预先印妥的专业药物标签来证明它的效用,而她正好有一管原装胰岛素。

辛妮德打开药瓶,将无色无味的三过氧化三丙酮注入注射器中,然后脱下衣服在镜子前检视着右胸。伤口缝合的痕迹仍然清晰可见,但在当时的情况下,那个老医生算是做得不错了。

她抬起左手放在胸部下方,感觉着被植入她体内的那一小包季戊四醇四硝酸酯,或者说太恩炸药。这是硝化甘油的一种,通常被用于制造塞姆汀塑胶炸药——某种一度是北爱尔兰共和军恐怖分子最常用的武器。

这与造成2005年7月伦敦爆炸案的恐怖分子所使用的是同一种炸药,而试图炸毁美利坚航空63航班的、被称为“鞋子炸弹客”的恐怖分子用的也是这种炸药。

她将注射器举到裸露的乳房上,轻轻扎进去。希望到时候她将针头推得更深刺穿塑料袋引爆炸药的话不会太痛苦。

辛妮德放下注射器,将其重新塞回拎包里。她穿好衣服,摸出一串念珠来,祈祷自己能够撑到这苦难的尽头。

这倒不是说她不再相信上帝了,只是上帝似乎也像出现在她生命中的其他人一样抛弃了她。

***

罗里·奥康奈尔转向副机师。“帕德里克,你先守着,我出去透透气。”他说着站起身来。

飞机刚刚越过英吉利海峡,进入了法国领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目前的情况好极了,而且在他们到达意大利的多洛米蒂山脉之前估计不会再遇上气流了。

罗里走向洗手间,这时辛妮德正好打开门走到过道上,抬眼看见走上前来的罗里,脸“刷”地一下变白了。

罗里笑着点了点头,对于他们的狭路相逢什么也没说。辛妮德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僵在原地。她仍然清楚地记得上一次两人靠得这么近时的情景。回忆潮水一样涌过来,将她淹没。“杂种!”

这声尖厉的咒骂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罗里退了一步,有些吃惊。“抱歉,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的。”辛妮德回道,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认识你吗?”罗里问道,慌张地扫了几眼周遭。坐在附近的乘客已经开始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

“你当然认识。”辛妮德厉声说道,觉得有些晕眩作呕。“你该不会忘记自己强奸了我吧!看在上帝的份上,我那时才十三岁啊!”

有几个乘客倒抽了一口气。

罗里后退几步,脸色发白,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辛妮德?”

“我很惊讶你还记得。”

往日的一切都涌上心头。她是自愿的,至少那时候他是那样想的。他也许有点儿老了,年纪是她的两倍,但他对她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而最终他没能抵挡住诱惑。现在是还债的时候了。罗里一阵晕眩,不自觉地又退了退,手撑在椅子上好稳住身子,一阵作呕。

“我现在变得不一样了。”他的声音微弱无力。确实,现年57岁的他在航空界闯出了一番成功的事业。

“我也是。”辛妮德漠然地答道,“很不一样。”不折不扣的坏人,她想。

“对不起。”罗里说。

“现在道歉太迟了,”辛妮德说,“我身上有一个炸弹。”


1 爱尔兰共和军临时派:1969年爱尔兰共和军分裂为正统派和临时派,临时派思想极左,具有更浓厚的民族主义色彩,进行爆炸、暗杀等暴力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