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请众位为死者默哀。”

听到主持人的指示,若山宏美闭上了双眼。场内立刻响起了音乐。宏美一听这音乐,不由得吃了一惊:音乐是披头士的《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大意可以译作“坎坷崎岖的漫漫长路”吧。真柴义孝喜欢披头士,开车的时候也常放他们的CD,而其中他最为喜欢的就是这首了。悠扬舒缓的旋律,回荡着忧伤与悲切。尽管选择播放这首曲子的是绫音,但宏美还是对她萌生了恨意。乐曲中的那种气氛,实在是太适合这个场合了,令她不由得回想起了和义孝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感觉心头一热,自以为早已流干的泪水,眼看就要再次从她紧闭的眼睑缝里渗出来。

宏美心里当然清楚她是不能当场哭出来的。如果她这样一个与已故之人并无直接关系的女子嚎啕大哭的话,周围的人必定会起疑的。更重要的是,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让绫音看到她伤心恸哭的样子了。

默哀完毕,献花仪式开始,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依次向祭坛献花。义孝生前不信任何的宗教,这样的仪式看来也是绫音选择决定的。她本人此刻正站在祭坛下方,逐个向献花的人点头致意。

义孝的遗体由警局运到殡仪馆是在昨天。猪饲达彦就先安排了今天的献花仪式。预定今晚会通宵守灵,明天举办一场更加盛大的公司葬礼。

轮到宏美献花。她从一名女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鲜花,放到了祭坛上。她抬头望着遗像,双手合十。照片上的义孝皮肤黝黑,一脸笑容。

她叮嘱自己千万要忍住泪水,可就在这时,她感觉到一阵恶心,是孕吐。她不由得连忙用合十的双手捂住了嘴。

她强忍着心中的恶心,离开了祭坛。再一抬头,吓了一跳。绫音就站在她跟前。绫音一脸强忍悲痛的表情,两眼直盯着宏美。

宏美向她点头致意,准备从她身旁走过去。

“宏美,”绫音出声叫住了她,“你没事吧?”

“嗯,我没事。”

绫音点点头,说了句“是吗”,把脸转回了祭坛。

宏美离开了会场。她就盼着尽快离开这里。

就在她快步走向出口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见是猪饲由希子站在自己身后。“啊……您好。”她赶忙打招呼。

“真是辛苦你了。估计警察这样那样地问了你不少问题吧?”由希子的脸上充满了同情,但目光之中却显露着好奇。

“嗯,还行吧。”

“真不知道那些警察到底都在搞什么,居然到现在都还没查出凶手的一点眉目来。”

“是啊。”

“我们家那口了也说,如果再不尽快解决的话,可是会影响到公司的。绫音太太也说真相大白之前她是不会回家的。这也难怪,让人感觉心里毛毛的。”

“是啊。”宏美只得不置可否地点头。

有人叫了声“喂”,转头一看,只见猪饲达彦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你们在干吗呢?来通知说,旁边的屋里已经准备好食物和饮料了。”

“是吗?那宏美也一起去吧。”

“不好意思,我还是不去了。”

“为什么?你是在等绫音太太吧?来了那么多人,估计一时半会儿还不会结束的。”

“不,今天我还是先告辞了。”

“是吗。你就稍微再陪我一会儿嘛。”

猪饲“喂”了一声,皱着眉头说道:“你干吗老缠着人家不放啊?人家可是还有其他事要办的。”

听到他这话,宏美心头不由得一紧。她抬头去看猪饲,只见他霎时间就把冷峻的目光移开了。

“不好意思,等改天再好好聊吧……我先告辞了。”

宏美朝他们夫妇点了下头,低着头走开了。

猪饲达彦肯定已经知道义孝和宏美的关系了。估计不会是绫音告诉他的,说不定是警方说的。看样子他还没有告诉由希子,但他也不可能对宏美有什么好印象了。

自己今后究竟会怎么样?一想到这些,一阵不安便再次袭上她的心头。估计自己和义孝之间的关系今后还会被身边越来越多的人所知晓,这样一来,她宏美也就无法再在绫音身边待下去了。

宏美自己也渐渐觉得今后最好还是不要再接近真柴家了,她怎么也无法相信绫音会真心原谅她。

她尤其记得绫音刚才的眼神,她后悔自己在献花时做出了捂嘴的动作。绫音肯定是一看就知道她是犯了孕吐,正因为如此,她才会问她身体是否要紧的。

假如她不过只是已故丈夫的情妇,或许绫音还会大人大量,不予计较,但她如今是怀上了遗腹子了,你让她怎么办吧?

绫音之前好像的确已经察觉宏美怀孕一事,但单纯的察觉和事实摆在眼前,却是完全不同的。

她在几天前告诉了那个姓内海的女刑警她怀孕的事,打那以后,绫音就再也没向宏美问起过身孕的事了。而宏美当然也无法主动提起,所以宏美现在完全无法了解绫音对此事的看法。

该怎么办才好?一想到这,宏美就会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她也知道应该把孩子打掉,因为即便生下来,她也没信心把孩子给幸福地抚养成人。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不仅如此,宏美自己也将面临失业的危机。不,如果她把孩子给生下来的话,估计绫音也就真的不会再照顾她的工作了。

不管怎么想,她都是没有别的选择了,可她去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因为他的心中还残留着对义孝的爱,令她不愿眼睁睁地放弃他留给她的唯一“遗产”,还是因为女人希望生个孩子的本能让她如此迷茫。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能考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觉得自己最迟必须在两个星期之内作出决定。

就在她走出殡仪馆、准备打车的时候,有人叫了她一声“若山小姐”。

看清对方之后,宏美的心情变得更加抑郁了:那个姓草薙的刑警正朝她过来。

“我正到处找您呢,您要回去了吗?”

“嗯,我感觉有点累。”

这名刑警应该已经知道她怀有身孕的事,既然如此,她觉得有必要向他表明希望他们不要再给自己增加生理上的负担了。

“很抱歉,在您劳累的时候还来打扰您,能请您回答我几个问题吗?不会耽误您太长时间的。”

宏美放弃了尽可能不把心中的不快表露在脸上的努力,说道:“现在吗?”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非上警察局去不可吗?”

“不,就找个能好好谈谈的地方说吧。”说罢,他也不等宏美答应,就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草薙让司机把车开到宏美所住的公寓附近。看来果真短时间内就能结束,宏美才算是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