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为了爱

那瓶杜松子酒现在只剩半瓶了,他刚带回家时,是原封未动的一整瓶。

 

“瓦特,你准备把我怎么样?”她卖弄风情地说。

 

她的声音粘乎乎的,两眼有点迷朦。她一定是觉得有些燥热,因为她已经脱掉毛衣,一双肥手放在桌面上。可怜的安娜,她已经人老珠黄,她的双手已经不再美丽,大腿也露出了青筋。他根本不想看她的腿了。

 

“瓦特,你要把我怎么样?”她再次问道。当她探身过来时,丰满肥大的乳房搁在桌面上。“是不是要带我上楼?你知道,你不必再用杜松子酒来助兴了。”

 

不,他不带他上楼,但对她还有一种温情。可怜的安娜,没有人相信她的金发是真的,还有涂在睫毛上的黑玩意……他希望她不要哭,否则那黑睫毛油流到面颊,就更难看了。

 

安娜是非常坚强的;也许她不会哭,但是此刻他还不能告诉她真话。也许她心理上早有准备,但他却还没有勇气。他在两个酒杯里又倒满了酒。

 

“瓦特,”她对他说。”如果我再喝的话,我就没有办法给你做晚饭了。今晚我要为你准备好吃的。”

 

他没有问她什么好吃的,只是说:“我喝过午茶了。”说着,喝了一大口酒。

 

她也喝了一口酒,但是她的微笑中深藏着一丝忧虑和关切。

 

“瓦特,”她脱口而出。“你没有被解雇吧?”

 

他摇摇头。他并不是懦夫,他只是开不了口。要打破沉默,真是难埃他喝完酒。如果他再喝的话,就没法谈话了。为了他自己,总得勇敢起来。就在今天夜里,要把事情解决了。

 

“安娜,”他开始说,原来想大声说,可说出来的声音却很柔和。

 

有些哽咽。“安娜,我要离开这个家。”

 

显然,开始她不相信。她眨眨眼睛,凝视着他,确信他喝醉了。

 

“我可没有醉,安娜,”他向她保证说。“我告诉你,我要离开这个家,离开你,今天晚上就离开。我本来可以打电话告诉你,或者写信给你,但是我不能那么无情,所以,安娜,我要当面告诉你。”

 

她吓坏了,嘴唇发抖,肥胖的面颊塌陷下去,她开始相信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喃喃地说:“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你什么也没有做,安娜,你是位好太太,我一直就是这么说的。你是一个忠实的好太太。”

 

她竭力思索,怎么也不明白。“可是,你要离我而去……”“是的,我要离开。”

 

“你要去哪儿?”

 

“他早知道这事非告诉她不可,反正她迟早会发现,偶尔也会遇见。于是,他很不情愿地说:“去另一个女人那儿。”

 

“另一个女人?”她脸上一片茫然,没有生气,也没有伤心。

 

“谁?她叫什么名字?”

 

“莉丝。”

 

“莉丝?”安娜停下来,吃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瓦特耐心地等着。没有比这对一个女人的打击更大了,这深深地伤了她的自尊。当然,这种打击不可能在几秒钟或几分钟内被化解。

 

“你是指……”她终于能说话了。“你是指住在白兰地胡同的莉丝?”

 

“就是她。”

 

安娜突然放下手中的杜松子酒。

 

“莉丝!”

 

“是的。”

 

“你要离开我,去和她同居?”

 

“是的。”

 

“永远的?”

 

“恐怕是的,安娜。”

 

“在那次大会上,我看见你瞟了她一两次。”

 

“是的。”

 

“在酒吧也是。”

 

“我没想到你会注意。”

 

“莉丝!那个老莉丝!瓦特,你听到我说的吗?她年纪比我大,也比你大。”

 

“我想是的。”

 

“她比我还要胖。”

 

“也许。”

 

“她不是梦露,也不是索菲亚·罗兰。”

 

“都不是。”

 

“那么,是什么?她富有吗?依我看,她也不富有。瓦特,她是不是今后向你提供奢华的生活?”

 

“我想不是。我仍然得干原来的工作,白天上班,做我一向做的工作,然后——”“夜晚则回到她那儿,不回我这儿。你要不要离婚,瓦特?”

 

“如果方便的话。”

 

安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荆“莉丝是个又老又胖的女人,而且不富有。”她再次沉思地说。“瓦特,你是瞎了,还是疯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者都不是,”他必须告诉她,告诉她才公平,好吧,忠实的安娜,至少应该得到解释。

 

“为什么?她丈夫尸骨未寒呢!”安娜说。“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连丧都不守啊!老贝尔才死了多久?一年不到。”

 

“对,安挪,”他抓住机会,打断她的话。“问题就在这里,我的意思是说,老贝尔所以进坟墓,完全是因为我。”

 

安娜不明白他的意思,又露出茫然的神情。

 

“莉丝喜欢我,已经好多年了,安娜,别问我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但是她一直对我有意思,有时和我说悄悄话,邀请我出去。

 

我总是对她说:‘你是个放浪的女人,莉丝,你是有夫之妇,居然胆敢勾引男人。’她的回答总是一成不变的:‘我不勾引别人,只勾引你一个人。’然后,有一天,在老贝尔的葬礼之后,她告诉我说:‘贝尔已经不妨碍我们的事了。我给他吃了砒霜,如今我自由了。’”“砒霜!”安娜大吃一惊。

 

“老鼠药,”瓦特解释说。“你还不明白吗,安娜?”

 

“不,我不明白。”她说。

 

“她为了我才下手害老贝尔,她为我犯罪,一个女人为了你犯这样的大罪,这可是很少见的啊!”

 

“感谢上帝,的确是很少见的。”

 

“你仍然没有明白,是不是?我并不是说她那样做是好事,或者是对的,或者从法律观点看是合法的,或者从老贝尔的立场看,是仁慈的,都不是。我已经四十六岁了,只是一个律师事务所的小职员,她竟然为我做出这种事,我真是觉得受宠若惊。”

 

她盯着他,并没有伸手倒酒。她说:“瓦特,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容易被人拍昏了头。”

 

“这也很浪漫。”他说。

 

“瓦特,你是个浪漫的人?”她惊讶地问。

 

“我是有点浪漫,”他说。“我得承认,莉丝害老贝尔这件事,让我很感动。”

 

安娜摇摇头。“你真是个怪人,瓦特。”她说,继续摇头,但是,情绪很快就变过来了。“砒霜?”她问,眼中闪着怒气。

 

“对。”

 

“警方怎么样?”

 

“他们并不感兴趣。”

 

“我可以把你告诉我的话报告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