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草药茶(第2/3页)

 

“很少的一点儿,我得说。越来越入不敷出。”

 

他试图转变一下话题,“这样的天气真是太糟糕了。我本想参观一下你的花园的。我知道你有一个非常值得骄傲的漂亮花园。”

 

“不错,是有一个。等天晴后我一定带你去看看。不幸的是有鼹鼠刨花根儿。我的园丁和我想用捕鼠夹子逮它们,但是,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鼹鼠?我认识的一个朋友,他治鼹鼠的方法是在花园的地里理上空瓶子,让瓶口朝上。据他说,风会让瓶口发出声响,鼹鼠听到后就会往里钻。”

 

“园丁说,要彻底消灭它们,只有一个办法,”鲍恩太太说,“那就是毒死它们。听上去很可怕,对吧?我不喜欢杀死动物。但为了保住我的花园,我必须这样做。星期天他就已经把药买回来了,现在就放在储藏室里。”

 

“原来如此。”

 

“地干到一定程度后,园丁就准备用药了。同时,瓶子的方法也可以用。不管我怎么看,这种方法给我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她用一只布满皱纹的手拍了拍自己的面颊,“噢,我这个主人真差劲。我应该给你倒杯茶来。”

 

“那真是太好了。”他说。

 

“草药泡的茶,”她说,“我想你一家会喜欢的。这种茶并不酽,只是有点苦,但有些人还特别喜欢这种味道。”

 

“我想一定不错。”

 

在等她从厨房回来的这会儿工夫里,詹金斯心里有点儿奇怪,她为什么没有问起他对这所房子的观感。也许她以为她的贫穷已经唤起了他的同情心。他看看表,已经三点了。他得找个借口尽快结束这次拜访。但是,走之前还得问问萨姆·考德雷的情况。

 

他正琢磨呆会儿该怎么提问,鲍恩太太推着一辆轮车进来了,上面除了茶壶、茶杯,还有装饰着大理石花纹的蛋糕和饼干之类的食品。詹金斯发出一声惊叹:“让我来帮你。”他说。

 

“日子好过时我们还有个帮佣,”他们都坐下后,鲍恩太太说,可自从生意失败——算了,人总得活下去。我总是禁不住要回想以前,我和鲍恩先生是多么满足和幸福,都以为会有一个美满的晚年。我从没想到会孤独一人,勉强维生。”

 

詹金斯清了清喉咙,那里有个饼干渣不上不下的.“我正在想,鲍恩太太。我和鲍恩先生共同做出的安排是想让你过得好。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或要求,请让我知道。没有必要征求其他人的意见。有些年轻律师很缺乏经验。”

 

她微微一笑,“我已经有一位律师了,”她说.“考德雷先生给了我所需要的所有帮助,我认为他需要跟你讨论一些事儿。”

 

他极力掩饰自己的不安,“如果是公司事务.那随时可以安排,没有问题。不过,据我所知,一切都很正常,我向你保证。”

 

“法律条文我是不懂,詹金斯先生,但我知道,如果我能证明我丈夫是在某种程度上受到胁迫的,那么,法院一定会宣布协议无效。”

 

“胁迫?”詹金斯发现,食物一下子变得难以下咽了,“哪儿有这样的事。每个细节都过了目。他的决定,都是在他完全自主的情况下做出的。我想你是受了什么人的鼓惑。打那样的主意可没什么好结果。”

 

她看上去有些担心,“萨姆·考德雷是个聪明的年轻人。”

 

“打官司只会带来令人不快的经历,鲍恩太太。我想你是不会喜欢那种感觉的。”

 

“我一向认为一定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詹金斯又呷了一口茶,这时,他似乎略有所悟。更好的办法?她到底什么意思?

 

“诉讼耗时伤神,”她说着,也呷了一口自己杯里的茶,“鲍恩先生说过,如果你想解决什么不愉快的事,那就尽量采用快捷省力的方式。这话让我感触颇深。”她微微一笑,又补上一句,“你喜欢我的茶吗?”

 

“很好,真的很好。”他真的迷惑了。她是在暗示什么吗?

 

“有一次,”鲍恩太太接着说,“我们家的那条老狗罗尔夫病得很厉害。显然它是必死无疑了。鲍恩先生很喜欢罗尔夫,但他并没有犹豫。”

 

“他做了什么?”

 

“他喂了它一些毒药,”鲍恩太太说,“我想,是五价砷。”

 

詹金斯的头不易觉察地点了一下,“我真得走了,”他说,“风好像越来越猛了。”

 

“在我的花园里,风总是起破坏作用,”鲍恩太太说,“蹂躏花瓣,摧折枝桠。今夏,鼹鼠又闹得凶。园丁已向我保证,它们再没有几天闹头儿了。五价砷的毒性很强,药力也来得突然。”

 

在随之而来的短暂冷场中,他听到了壁钟的滴答声。她似乎完全沉浸在五价砷的话题里了。他喝干了杯中的最后一口茶。

 

“我估计我丈夫死时,用的时间长些,”鲍思太太说,“我想,他死的时候就没有什么痛苦。但如果是被毒死的话,那可就要受点儿罪了。我希望没有扫你的兴吧,我这里起劲儿地谈毒药。”她把自己的茶杯放下。“现在我就跟你说说除了我就没什么人知道的事儿。这和鲍恩先生保守了一辈子的秘密有关。他……”她站了起来,“怎么啦,詹金斯先生。有什么不对吗?你病了?”

 

詹金斯的确是刚刚发现不对,一个可怕的想法。直到这一刻,他那机关算尽的头脑才反应过来:茶的怪味儿和储藏室里的五价砷。她不会那么干吧!

 

她那么干了!她早已精心计划好了。

 

他的手猛地卡住了自己的脖颈。他想站起来,可刚一离座,就又坐了回去,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呜呜声。他想说话,但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的却是惨叫。

 

“你准是气管里进去饼干渣儿了,”鲍恩太太冷静地说,“做个深呼吸,尽量放松。”

 

“五……五价砷!”他是在叫喊,但听上去却像耳语,“救命啊!”

 

但是,鲍恩太太显然没听见。

 

“就像我已经说过的那样.鲍恩先生没上过什么学。他是个战争孤儿,不得不很小就出去挣生活。”

 

詹金斯根本就没听到她说什么。他感到胃里一阵灼痛。昏暗的灯光在他眼里变得更暗。他恐惧到了极点。她怎么还能坐在那里,平静地说话,品味着复仇的喜悦,等待着他的死亡?她肯定是疯了。用尽全身身的力气,他站了起来。“鲍恩太太,求求你,”他用微弱的声音叫道,“快给医生打个电话!叫救护车!我必须马上去医院,不然就太迟了!”

 

“太迟了?詹金斯先生?”她嘴角上现出一丝嘲笑,“当可怜的鲍恩先生在发动着的车里躺下时,那才真是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