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线索

通常,我的朋友默洛克沉默寡言到了让人觉得无礼的地步,但对林纳德一案他却相当的沾沾自喜。

 

他有理由这样做。毕竟,考林.默洛克上校——这位退伍士兵和退休的殖民地警察——并不是个侦探。但在林纳德一案中,他却立刻抓住了案子的关键,虽然他并没有看见与这案子有关的两个男人。

 

这样的功绩,所有职业犯罪调查人员都不得不表示钦佩。而更加让人吃惊的是,他侦破这案子依靠的竟是一条看不见的线索。如果能被看见,那它就根本不是什么线索了——起码默洛克是用调侃的口吻这样解释的。

 

“是不是就象柯南.道尔的狗,其重要性就在于不发出叫声?”我问道,极力想使自己显得很聪明。

 

“一点儿也不象,小伙子。”默洛克少校呵呵笑着。

 

他是个短小精悍、表情严肃的人。那浆过的衣领以及手工制作、擦得锃亮的皮鞋在他身上显得有些不太协调。看见他,总会让我想起藤椅、缅甸雪茄、夕阳以及被热带丛林环绕的网球场。接着我意识到,虽然默洛克已在现代化的伦敦城被放逐了很长时间,但他一直在追寻索默塞特.毛姆笔下描写的生活。

 

尽管默洛克会否认我的话,但他确实在自己周围营造出一种怀旧的氛围。这使得人们经常把他当成一件老古董而忽略他。但他在打壁球时仍然是个很好的杀手,而且当我早已大汗淋漓、瘫倒在地时,他仍能精神百倍地做着俯卧撑。

 

默洛克称自己是个私人安全顾问——这听上去很枯燥、很体面,当然,也让人感到安全。他出售的正是安全,因为考林·默洛克少校是个保镖——而且有些人会说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几十个保镖之一。

 

“我就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足球运动员”是他对自己谦虚的评价。“我没法冲锋陷阵,但我能准确地读懂比赛。你要善于组织、调动起报警肌肉,然后迅速、准确地在正确的时间进入正确的地点。”

 

报警肌肉?根据默洛克的说法,当他或他的雇主有危险时,他的后背就会疼得像个怀孕妇女。

 

听说了那条看不见的线索后,我就缠着他让他给我讲那个故事。

 

“那个案子还没有开庭审理,我敢说电视会报道这件事,”他警告说,“所以,我不会用他们的真名。而且如果你在报纸上引用我的话,我不会承认的。但那全是真的,我保证,小伙子……”

 

故事开始于默洛克少校位于圣保罗大教堂附近的办公室里。伦敦一半的鸽子是从那里放飞的,宣告新一天开始的大钟有一半也是在那儿敲响的。

 

那些办公室!一个流行音乐唱片公司倒闭时,默洛克以很低廉的价格得到了那块地方。里面的装修起码已过时十年了,显示着最拙劣、最疯狂的迷幻派风格。里面有许多扇门,每扇门都被涂成一种与其他门极不协调的颜色。墙壁、文件柜、办公桌是各种完全不搭配的橘红色、黄色、紫色和绿色,哪一种也不适合默洛克。但是,房租适合。

 

这一星期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城外办事,现在他正在办公室里听录音。

 

那上面是他秘书琳达的声音,“我已经处理完了所有的日常事务,先生。只有一件事比较有意思。空军中队长阿里克斯·林纳德今天下午打电话找你。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但他的声音里绝对有种‘你一定听说过我’的语气。”

 

默洛克少校露出一个苦笑。这话让他感到自己确实是老了。

 

在不列颠战役中,阿里克斯·林纳德曾是一个出色的战斗机飞行员。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空战进行时,琳达的父母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因为走了神,默洛克不得不把磁带倒回去。二次大战结束后,林纳德移民到了美国,他在那里种地、养殖牲畜,规模还很大。但不幸的是,中队长林纳德对美国对战后新兴国家的政策产生了兴趣。他得到了黑人兄弟的敬仰,却遭到了其他白人的冷眼。

 

默洛克再次按下播放键。

 

琳达的声音:“他听上去很亲切——但有些害怕、坐立不安。他一定很有钱,因为他在五月花广场的梅博里大厦有一套永久性的套房,虽然他一年才来伦敦一次。他希望你尽快和他联系。他说他在飞机上睡了不少觉,但他没法坚持二十四小时以上。那就是说,等你回来后,还有八个小时。”

 

磁带上的话还没说完,琳达本人就冲进了办公室。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听着自己的录音,“很抱歉,少校——我本来昨晚要洗掉那磁带的,可我男朋友有事找我,我把这事忘了。”

 

“干吗要洗掉?”

 

“都取消了,”琳达喜滋滋地说,“昨天晚上我关门前,他亲自过来了——我是说中队长林纳德。他说了很多对不起,说他改了主意。很不错的老家伙——当然不是指他年龄大。和你差不多。”她脸红了,摇了摇头。

 

带着极大的耐性,默洛克说道:“忘掉这些礼节性用语和外交辞令,它们不适合你。事实,我要听的是事实!”

 

琳达的目光中既有气愤也有责备,“没必要这么生气。因为取消预约,他付了五十英镑。他坚持要这样做。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我想他是因为向别人求救,所以感到很惭愧,他希望一切赶紧过去,赶紧被忘掉。”

 

默洛克少校皱起了眉头,开始轻轻按摩起自己的后背。三十年中,阿里克斯·林纳德也许已经变了,但不列颠之战的雄赢们可很少会如坐针毡、发出毫无必要的求救信号。

 

而且,默洛克在搜集与自己这行有关的信息时,是个非常有心的人。最近,他保护过一个内罗毕的商人。他到伦敦来想用钻石换现金,而且不想丢掉这两样东西中的任何一样。一次,当默洛克在旅馆等候时。阿里克斯·林纳德的名字曾在他耳旁出现过,而且这名字至少与两起暗杀企图有关。

 

“没人接听,”默洛克嘟嚷道。他找到了中队长林纳德在梅博里大厦的电话号码。那是一座二十世纪风格的摩天大楼,一千多扇黑洞洞的窗户居高临下俯视着海德公园。

 

态度缓和了许多的琳达给他端来一杯咖啡,“他已经取消了预约。也许是出去了。他不会为了你这样找他而感谢你的。”

 

“也许。”默洛克少校端着咖啡沉思着。他猛地抬起头,盯着琳达的眼睛,“把你能记得的关于他来访的所有细节都告诉我。”

 

琳达耸耸肩,板起了面孔。“有什么可说的?你知道,他有些不好意思。付我五十英镑的时候把钱还掉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