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 我茂洋一郎(第2/3页)

“清洁员也是会丢垃圾的,就好像精神医学研究员也会得精神病一样。”

“你指的是水城吗?”

“对,就是他。”

根据竹内表示,水城的幻觉症状已大幅减轻了,应该没有必要再服用氯普麻。

“我茂,你认为水城看见幻觉的原因是什么?”

“不知道……,我只是个清洁员。”

洋一郎敷衍其词。水城并没有把看见幻觉的原因告诉竹内。

洋一郎心想,水城不再受到幻觉的侵扰,正是他已承认亚纪是亲身骨肉的最佳证明。而让他恢复正常的理由应该有两点。第一点,开车撞到亚纪的驾驶员声称亚纪是自己跑过来撞车的,这件事让水城深深反省自己对亚纪的冷淡态度。至于另一点,则是水城答应让亚纪住在洋一郎家里。当时,水城并没有发现洋一郎的病又“复发”了。但是自从那一晚,洋一郎在水城家上演一出“投影”戏码之后,水城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心想,自己竟然让女儿住在一个有妄想症的病患家中,于是开始担心亚纪。此时,水城才终于察觉,原来内心深处有多么爱亚纪。就这样,他终于从幻觉中获得了解脱。

自己的计划竟然带来了预期之外的好处,洋一郎心中真是五味杂陈。

“天气真好……”

洋一郎望向大楼出口,自动门的另一侧满溢着耀眼的阳光,原本整齐排列的黄色郁金香不知何时已被拔除,改种了一排矮牵牛花,绽放着纯白花朵。

“有你在,心灵获得休憩。”

竹内突然冒出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让洋一郎纳闷地转过了头来看她。

“你说什么……”

“这是矮牵牛花的花语。”

竹内竟然对花语有研究,真是意外。

“心灵获得休憩……”

洋一郎将目光移回矮牵牛花上,尝试在心中回想某人的脸庞。他试着缓缓吐气,放松肩膀。但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似乎还很困难。

“郁金香的花语是什么?”

洋一郎随口问道。

“郁金香依颜色不同,花语也不一样。”

“黄色郁金香呢?”

“呃,黄色的是……”

竹内抬头望着天花板,眯起了眼,在记忆中不断地搜寻。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点了点头,望着洋一郎说道:

“应该是‘暗藏的情感’吧。”

竹内笑着说出来的这句话,宛如被洋一郎胸口的巨大洞穴吸了进去,让他内心最深沉、最黑暗的部分感到一阵痛楚。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话来回应,只好又转头望向自动门的另一侧。

“有人来接你吗?”

“我昨天打给凰介,他说会来接我,还说会先去水城家,带着亚纪一起过来。”

这三个星期,房江频繁地往来于遥远的老家与洋一郎的公寓之间,帮忙照顾凰介。今天,她有一些私事无论如何必须处理,所以先回老家去了。一定得找一天向她道谢才行。

“其实凰介根本不需要特地来医院接我哩。”

“凰介一定很开心吧。”

“是吗?”

“那还用说?他终于能跟最喜爱的老爸一起生活了。亚纪也一直很仰慕你,一定很乐意来接你的。”

洋一郎没说话,只是望向大楼外。此时,他看见阳光中似乎有一张白色小纸片正在随风起舞。一瞬间,洋一郎还以为那是自己刚才撕碎的信纸碎片,但他马上发现看错了。

那是一只蝴蝶,一只被矮牵牛花吸引的纯白色蝴蝶,在阳光下娇弱地翻然飞舞。

“这还是我今年第一次看到蝴蝶呢。”

“真的吗?那种蝴蝶到处都是哩。”

洋一郎默默地点点头。当然,这不是第一次有蝴蝶飞过眼前,但脑中理解那是一只蝴蝶,这还是第一次。

蝴蝶的彼端出现了两个小小人影,他们沐浴在阳光下,在小路上奔跑着,越来越近。

“爸,辛苦了。”

凰介先一步跨进自动门,如此说道。对出院病人这么说其实还挺怪的。

“叔叔,午安。”

亚纪也来到凰介身边。她右手臂上的石膏已经拿掉了。

“我爸等一下也会来。”

“水城吗?”

洋一郎愣了一下,并没有预期水城会来。等一下该如何面对呢?

“能够早一点跟老友重修旧好,这不是很好吗?”

竹内带着爽朗的笑容如此说道。此时,院内广播响起了竹内的名字。竹内“啧”了一声,撇了撇嘴角。

“好吧,我茂,再见了。替我向水城打声招呼。”

随着脚步声远去,竹内朝走廊深处渐行渐远。凰介与亚纪站在大厅角落玩猜拳游戏,轮流喝着开饮机的水。洋一郎望着这两个孩子,忽然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搭上他的左肩。转头一看,水城就站在他身边。原本一脸胡渣已被剃得干干净净,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洋一郎还没开口问,水城先说道:

“在竹内大医师的治疗下,你看起来好多了。那家伙,只对我开开药敷衍了事,对你却是这么细心治疗。”

“水城……,给你添麻烦了。”

洋一郎低下头,为那天夜里将他扑倒在马路上的事道歉。

“怎么,我茂,你还记得那件事?”

水城显得颇为意外。

“是啊,发病时的记忆倒是意外深刻。真的非常抱歉。”

“彼此彼此啦。”

水城摇了摇头,接着小声说:

“亚纪的事,也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你跟亚纪最近还好吧?”

“关系正在慢慢恢复中。”

水城往亚纪看了一眼。

“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你能这么觉得,是最重要的。”

老友与女儿的感情逐渐修复,令洋一郎放下了心中大石。

“仔细想一想,其实我跟亚纪挺像的。你说的没错,下巴的弧线几乎一模一样。”

水城一面说,一面伸手抚摸光溜溜的下巴,接着从外套口袋中取出一束香,说道:

“我要去给惠及田地老师上柱香……,你要一起来吗?”

“当然好。”

四人站在研究大楼旁,静静地合掌膜拜。水城点燃了香,香烟在无风的空气中垂直上升。洋一郎的视线不断随着轻烟往上移动,往上、往上、往上……,但是当他看到顶楼栏杆时,忍不住闭上了眼。

此时,凰介突然扯了扯洋一郎的衬衫袖子,抬头向他微笑,并以眼神示意,让水城及亚纪独处,洋一郎同意了。于是,两人将水城及亚纪留在现场,走到了杂树林边。

“爸,有没有察觉什么不一样?”

凰介站在橡树的树荫下问道。洋一郎望着儿子的脸,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今天是爸出院的日子,所以我把妈也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