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送虫(第4/6页)

“会在吗?”

“不知道。”

“如果在的话,怎么问?”

“交给我吧。”

在黑漆漆的路上,我们蹬着自行车,朝着河岸的方向前进,同时快速地交谈着。那两个人是否会在对岸的河边?是否今天也来捕虫而被我们好运气地碰到?那两个人,那两个和我们差不多的兄妹。

不,实际上我并没有考虑那些事情。“对岸的两个人”可能根本不是兄妹。可能既不是二人组也不是小学生。对于只能看到手电筒光亮的我们来说,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

过了桥,到达对岸。周围的景色和平时的河堤没有什么两样。我们将自行车并排停好,沿着河堤的斜面下去。正在此时,底下有人逐渐接近。是谁呢?只能看见黑色的轮廓。那个人屈着身体,很不耐烦地沿着斜面向我们靠近。到了我们身旁的时候,我们看到对方手里拿着手电筒,但是并没有打开。渐渐能看到他的全身了——是个身形瘦弱、戴着眼镜、像个中学生一样的男人。他像苍蝇似的转着眼珠看我们,然后从我们身边默默经过。我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回前方,正要继续走下河堤——

但是脚步骤然停下了。

我看向智佳,智佳也望着我。我们不谋而合。

刚才的人就是吧?

刚才的人就是“对岸的两个人”吧?

待我回过头时,那个人已经爬上了河堤,穿着短袖衬衫的背影已经慢慢消失在了斜面的边际。

“哥哥,不快点问他的话——”

智佳抓着我的裤子。是的,必须问问那个人,还要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您知道对岸发生的事件吗?——

假笑。

——那天晚上,您看到了什么吗?——

但是不行,我实在做不来。那个人很恐怖,有点吓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们只是紧闭着嘴,怔怔看着那个人消失在河堤上。虽然我们必须要叫住他。

“今天真是热闹啊。”

突然,背后传来声音。

“你们也在捉虫吗?”

心扑通扑通地快要跳出来了,我急忙回头看。一边笑着一边看着我们的是一位穿着白衬衫灰裤子的男人。他看起来比父亲年纪小一点,瘦削的身子,个子很高,头发从正中央分开。可能是警察。

“夏天孩子们经常来这个河边捉虫。”

带着感情的声音。

“你们也是吧?还带着手电筒。”

我没回答,智佳却点了点头。——不好。如果这个人是警察的话,可能正在调查是谁杀了那个大叔,是谁在河对岸从桥上扔下水泥块。警察知道了多少呢?我们并不知晓。那之后并没有进一步的报道。只有一次说了那个大叔的名字叫做田泽什么。所以目前还是什么都不要说比较好。

“只是偶尔。”

我赶紧抢过话头。

“我们真的只是偶尔来捉虫。”

“你们都在哪儿捉?那边?”

他这么一问,我马上摇了摇头。

“这边。我们没有去过对面。”

“是吗,这边啊。”

大叔撅着嘴点了点头,两手叉在腰上。我以为他会保持这个姿势思考一会儿,结果他突然抬起头。

“难道你们就是经常在这边的草丛里捉虫的孩子?”

大叔说的应该就是“对岸的两个人”经常出没的地方,就是对岸手电筒光消失的地方,和我们对称的地方。我点了点头。

“对,我们就在那里。”

我想假装成“对岸的两个人”。

“这样啊,那么经常在那里咔嚓咔嚓响的就是你们啊,怪不得总能看见手电筒光。”

我的计划成功了。

这个大叔可能不是警察。因为他“总能看见”手电筒光,说明在事件发生之前他就经常来这里。

“说实话,刚才有个中学生样子的人拿着手电筒,我以为是他,刚要问,结果他就跑了。”

大叔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看着我们。

“不过你们还是不要来这个河边比较好。前几天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我也被警察问这问那了——那起事件你们也知道吧?”

我没有答话。智佳这一次也没有轻易回答,只是默默地抬头看着大叔。

“我的朋友被杀了。在河对岸。”

“朋友……”

“对,朋友。”大叔点头说,“和我一样是流浪汉的小田。他姓田泽,所以我叫他小田。他就在对面的桥墩边上搭帐篷过日子。我在这边,所以他和我正相对。”

“啊?”

我下意识地重新上下审视了一下对方。

“因为我是流浪汉而吓了一跳?没错,我是典型的流浪汉,比小田在这边生活的还要长。你这孩子什么都写在脸上呢。”

大叔哈哈地笑了。“童心可畏啊。”他说着搔了搔头。

确实,仔细看去,他的衬衫领子和衣角都已发黄,裤子的边线也已经脱落,皮鞋尖上还有裂痕。并且,虽然不像死去的大叔那么严重,但是他身上也有一点臭味。

“我说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大叔的表情变得很严肃。

“小田死的那天晚上,你们也来这儿了吧,来这边的草丛里捉虫?”

“是的。”

只能这么回答。不过,那天晚上我们也确实看到了这边手电筒的光亮。

“你们没看到什么吗?什么都行,那天晚上你们没有注意到什么吗?比如对岸有奇怪的人晃荡,桥上站着谁之类的?”

大叔的喉结一动一动的,压低了声音继续说:

“小田被杀了这事,我觉得很不甘心。不知是不是因为死了的是流浪汉,警察看起来很是悠闲……我一直想着,能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捉住凶手。”

我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看见。”

“这样啊……”

大叔非常遗憾地垂下了肩。越过他垂下的肩头,能看到桥,桥上车灯交错。能不能看到我们扔下水泥块的地方呢?我凝神望去……颇有一段距离。不过要是用心的话,我觉得桥上谁在干什么还是能够看个大概。如果当时有人一直在看着桥上的话,他大概会发现两个小孩向河边扔了什么东西吧。不过不要紧,不可能看清楚脸。无论视力如何出众,也不可能看得清楚脸。就算知道是两个小孩,也不会看清是我们两个。

我看向智佳,用眼神示意她不要紧。智佳点了点头。谁也不知道我们是凶手。警察似乎也没有那么认真地搜查。已经不要紧了,已经不用再担心了。

身旁突然响起了拧发条似的声音,声音不大。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听着声音,做出对周围很感兴趣的样子。

“这是蝼蛄。在草里面叫。”

大叔说,声调和刚才完全不同,似乎很高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