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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进浴室,拿了块毛巾,给他擦了把脸,嘲弄地望着他。我就是那个落井下石的人。等这家伙跌倒了,给他一脚,再加上一脚。他已经不堪一击,无力还手。

“改天我们再一起对付这事。”我说。

“我可没发疯。”他说。

“你只是希望自己没发疯。”

“我在活受罪。”

“没错。再明白不过了。有趣的是为什么。喂——拿着。”我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又取出一颗安眠药,再倒了杯水。他支起一只胳膊,伸手接玻璃杯,却偏了足有四英寸。我把杯子放进他手里。他费力地喝了口水,吞下药。接着平躺下去,一副萎靡泄气的样子,脸上毫无表情,鼻子皱着。他差点就死了。今晚他是不可能把任何人扔下楼梯了。很有可能他压根儿就没扔过。

等他的眼皮变得沉重,我便离开了房间。韦伯利手枪沉甸甸地拽着我的口袋,撞击着我的臀部。我往楼下走去。艾琳的房门开着,屋里没亮灯,但月光足以勾勒出她站在门里的身影。她唤了声什么,像是个名字,但不是我的。我走近她。

“轻点儿声,”我说,“他又睡着了。”

“我一直相信你会回来,”她柔声说道,“哪怕过去了十年。”

我凝视着她。我们中有一个在梦游。

“关上门,”她以同样柔情脉脉的声音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为你守身。”

我转身关上门。此刻这似乎是个不坏的主意。等我回过头面对她时,她已经向我倒过来。我于是接住她。我的确是不得不这么干。她使劲贴着我,头发摩挲着我的脸,她仰起脸来等待亲吻。她战栗不已。她嘴唇微启,舌尖自齿缝探出。她垂下双手,把什么东西一拉,身上的袍子敞开了。袍子下,她赤身裸体有如《九月之晨》(1)里的女子,只是没那份羞涩。

“抱我上床去。”她娇喘吁吁。

我照办了。我伸手楼住她,触摸到她裸露的肌肤,柔软的肌肤,柔软又温润的肌肤。我抱起她,几步走到床边,放下她。她搂着我的脖子,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哼哼声,接着她呻吟着扭动起来。这简直要了我的命。我欲火中烧,如一头种马。我的自制力正在崩溃。此等女子如此这般的盛情邀请实在不可多得。

是甜哥儿救了我。短而轻的嘎吱一声,我扭头看见门把手在转动。我猛然挣脱,一步跃到门口,拉开门冲了出去。那墨西哥佬正飞快地穿过走廊,逃下楼梯。下到半截,他停下脚步,转身不怀好意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离开了。

我回到房门口,关上门——这次是从外面。门里那女人在床上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但现在这只是一种古怪的声音。魔法已经解除。

我疾步下楼,穿过客厅去了书房,抓起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就往嘴里灌,直到再也灌不进去,我靠在墙上喘着气,酒精在体内燃烧,烈焰蹿入脑袋。

从晚餐到现在仿佛过去了很长时间,一切正常的事情似乎都十分遥远。威士忌的劲儿很快就上了头,而且来得相当猛,我继续往嘴里灌酒,直到房间变得云里雾里,家具都换了位置,灯光好似野火或夏日闪电。我瘫倒在沙发里,竭力让胸口的酒瓶立直了。酒瓶像是空了,滚下去,咣啷一声落在地板上。

这是我最后清楚记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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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法国画家保罗·埃米尔·沙巴(1869-1937)的作品,描绘了一个清晨站在河水中略略弯腰的裸体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