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脱逃(第2/4页)

缪尔神甫喘着气开口道:“失陪了!”然后提起他的法衣下摆,匆匆跑向监狱大门,卷起一阵烟尘。我们看到他奔向门口的一群武装警卫,停下来和他们交谈。他们往左比画着,从那个方向看去,远远地,在监狱下方的山脚,覆盖着稠密的森林。

神甫迈着迟缓的步伐回来了,垂头丧气,一脸绝望。

“怎么了,神甫?”我急急问道。他正踏进门走过来,双手胡乱拍着袍子上的尘土。

他的头没有抬起来,我似乎看到他脸上有迷乱、痛苦,以及无以名状的愤慨之色,好像突然之间他的信心崩溃了,承受着毕生从未有过的心灵创痛。

“一个筑路队的犯人,”他双手发抖,结结巴巴地说,“在工作时利用机会逃走了。”

雷恩先生专注地看着山丘:“那是——”

“是——”神甫的声音颤抖,然后抬起头,“是阿龙·道。”

我们都愣住了,至少我和父亲都震惊得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阿龙·道脱逃了!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看了老绅士一眼,不知他事先有没有预料到。他雕像般轮廓分明的脸上一片镇静,仍然全神贯注地看着远方的山丘,好像一位沉醉在美丽夕阳中的艺术家。

我们整个下午都在缪尔神甫家等着,除了等待,我们什么也不能做。大家都没怎么开口,也无心谈笑。缪尔神甫好像又陷入昨夜的恐怖气氛中,而我也的确感到死亡的阴影悄悄潜入门廊,甚至感觉自己宛如置身于那个不祥的死刑执行室,看着斯卡尔齐拼着最后一口气想挣脱皮带。

整个下午,只见人群犹如蚂蚁般在监狱内外奔忙,我们都震惊得不知所措,只能静静旁观。老神甫几度匆匆赶去监狱打听消息,但每次都没带回来新情况,道依然不知所踪。警卫已经在乡野间展开搜索,所有邻近的居民都已被通知,警铃也不断地重复响起。至于监狱里,我们听说已经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所有的囚犯都被赶进牢房,锁在各自的囚室中,一律不准踏出牢房半步,直到捕获逃犯为止⋯⋯

下午稍早的时候,我们看到筑路队回来了,他们在六名持枪警卫的威吓下,一个个前后保持一定的距离前进。我木然地数着,总共只有十九个人。不久,他们就消失在监狱的庭院中。

到了傍晚,出去搜索的汽车一一开回来了。马格纳斯典狱长坐在第一辆车里。当车上的人疲倦地拖着步子下车走进大门时,我们看见他向一名警卫威严地下命令——缪尔神甫说,那是警卫长——声音很低。然后,他迈着疲惫的脚步,朝着我们走过来。他缓缓爬上台阶,不断喘着气,矮胖的身影看起来疲倦不堪,脸上沾满了汗水与尘土。

“唉,”他长叹一声,坐进一把扶手椅,“那个人真是个祸害。雷恩先生,您对您钟爱的阿龙·道有什么看法呢?”

老绅士说:“典狱长,狗被逼急了也会跳墙。为了自己从没犯过的罪而必须在牢里度过余生,那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缪尔神甫低语道:“马格纳斯,没消息吗?”

“没有,他就好像钻进地洞里消失了。我敢说——他一个人绝对办不到,一定有同伙,否则我们早就逮到他了。”

我们静静坐着,没有人开口。然后,一队警卫走出监狱大门,朝着我们走过来,典狱长赶忙说:“恕我冒昧,神甫,我得向你请罪。我刚刚下令要进行侦讯,而且打算就在这儿进行——你的门廊。我不想在监狱里做这些事,以免打击士气⋯⋯你不介意吧?”

“不,不,当然不介意。”

“马格纳斯,你有什么计划?”父亲咕哝道。

典狱长一脸冷酷:“我怀疑事情不简单。以往大部分的越狱者都是在监狱里动手脚——由其他犯人帮忙偷偷进行,这类越狱最后几乎都会失败。无论如何,越狱相当少见,过去十九年有过二十三次企图越狱的事件,其中只有四次越狱者没被抓回来。因此犯人如果想逃走,最好有把握能成功,一旦失败的话,他就得付出很大的代价——他会失去绝大部分的特权,下场很悲惨。不,我对这次的看法是——”他停下来,嘴巴抿得紧紧的,此时那群警卫走到了缪尔神甫家的台阶下,立正站好。我注意到其中两个没带枪,而其他警卫包围着他们的样子让我不寒而栗。

“帕克!卡拉汉!过来。”马格纳斯典狱长暴喝道。

那两个人不情不愿地往前踏上台阶,沾满尘土的脸上一片苍白,都很紧张,其中一个——帕克——恐惧得下唇不断颤抖,哭得像个挨骂的小孩。

“这是怎么回事?”

帕克吞了一小口唾沫,然而开口的是卡拉汉:“典狱长,他趁我们不注意逃走了。你也清楚,我们在这儿的八年中,从来没有一个筑路队的犯人敢逃跑。当时我们坐在石头上监视着他们干活,道在离马路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挑水,忽然间他就丢下水桶,飞快地跑进树林。帕克和我——我们大喊要其他人待在马路上,然后跟在他后面追。我开了三枪,可是我猜我——”

典狱长举起手,卡拉汉停住了。

“戴利,”马格纳斯平静地对台阶下的一名警卫说,“你有没有按照我的吩咐检查那边的道路?”

“报告典狱长,有的。”

“发现了什么?”

“我在离道逃进树林处二十英尺的一棵树上,找到了两颗弹头。”

“在马路的同一边吗?”

“报告典狱长,是在马路的另一边。”

“那么,”马格纳斯依然平静地说,“帕克,卡拉汉,你们让道逃走了,拿了多少好处?”

卡拉汉嗫嚅道:“为什么,典狱长,我们绝对——”

然而帕克双膝发抖,大喊着:“早就告诉过你了,卡拉汉!他妈的都是你拖我下水!我早就说过我们不可能逃过——”

“你们收了贿赂,是吧?”马格纳斯打断他的话。

帕克掩面道:“是的,典狱长。”

我想雷恩先生一定非常困惑,他两眼闪闪发亮,若有所思地沉坐在椅子里。

“谁付钱给你们的?”

“城里的一个家伙,”帕克说,卡拉汉则一脸的杀气,“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个中间人。”

雷恩先生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特别的声音,倾身向前在典狱长的耳边低语,马格纳斯点点头:“道怎么知道这个计划的?”

“我不知道,典狱长。上帝明鉴,我真的不知道!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好好的,不必我们费神去接近他,我们只被告知一切都打点好了。”

“你们拿了多少钱?”

“每人五百元。典狱长,我——我不是故意的!只因为我太太要动手术,小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