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囚室实验(第4/4页)

“佩辛斯,亲爱的,”他语带忧伤地说,“看来我们失败了,而且你的一切努力也都白费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焦急地问。

“休姆先生那种勃勃的野心,恐怕会击垮他的正义感。此外,当我们坐在休姆的办公室里侃侃而谈时,我猛然想到,我们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要是他果真那么无耻的话,轻易就可以利用这个错误,将我们一军——”

“错误?”我惊恐地叫道,“您不会是认真的吧,雷恩先生。我们犯了什么错误?”

“孩子,不是我们,是我。”他陷入沉默,半晌才开口,“道的律师是谁?或者,那个不幸的家伙有律师吗?”

“是个叫马克·柯里尔的本地人,”父亲喃喃道,“克莱今天跟我谈起他。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除非他认为道有罪,而且把那五万元藏了起来。”

“是吗?他的事务所在哪里?”

“在法院隔壁的施卡西大楼。”

雷恩先生轻敲着玻璃:“掉头,德罗米欧,开回城里,到法院隔壁的那幢大楼。”

马克·柯里尔是一名非常胖——像小说里的名侦探塔特先生被压扁的矮胖版——头顶非常光秃,而且非常机灵的中年男子。他根本无意摆出忙碌的样子。我们进入他的办公室时,他正窝在转椅里,双脚跷在书桌上,抽着一支跟他一样肥的雪茄,痴痴地望着墙上一幅灰尘满布的版画,那是十八世纪英国法学家史密斯·布莱克斯通爵士的肖像。

“啊,”听完我们的自我介绍后,他用一种懒洋洋的腔调开了口,“我正想见你们,原谅我不起身恭迎——我太胖了,从我身上看得出法律的尊严躺在这儿⋯⋯萨姆小姐,休姆告诉我,你掌握了道的案子的重要线索。”

“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雷恩先生突然问。

“刚刚打电话过来,真亲切。嗯?”柯里尔机警的小眼睛扫了我们一眼,“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呢?天知道,我打这场官司需要一切帮助。”

“柯里尔,”父亲说,“我们对你一无所知,你为什么接下这个案子?”

他笑得像一只胖猫头鹰:“好怪的问题,巡官,你怎么会这样问?”

他们眼对眼互相望了半天。“喔,没什么,”父亲耸耸肩,终于开口道,“不过告诉我,关于这个案子,你究竟只是在例行公事,还是真的相信道是无辜的?”

柯里尔慢吞吞地说:“该死,他绝对有罪。”

我们面面相觑。“说吧,佩蒂。”父亲闷闷不乐地说。

于是,我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讲第一百遍了,疲倦地再度重述根据事实得出的分析。马克·柯里尔听着,不眨眼、不点头、不笑,而且,好像几乎也不感兴趣。而当我说完,他摇摇头——跟休姆一样。

“很不错,不过行不通。萨姆小姐,你不能用这类故事去说服陪审团里的那些乡巴佬。”

“用这个故事去说服乡巴佬是你的工作!”父亲迅速接腔。

“柯里尔先生,”老绅士柔声说,“先不管陪审团,你自己觉得怎样?”

“这有什么不同吗,雷恩先生?”他像驱逐舰一样喷出烟雾,“当然喽,我会尽力而为。不过你们今天在囚室里玩的小把戏,可能会赔上道的那条小命。”

“说得太难听了,柯里尔先生,”我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注意到,当我这么说的时候,雷恩先生眼神痛苦地在椅子上瑟缩了一下。

“你们中了检察官的计了。”柯里尔说,“难道你们不明白,在没有证人的情况下对被告进行实验,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

“可是我们就是证人哪!”我叫道。

父亲摇摇头,柯里尔则笑了起来。“休姆轻易就可以证明你们都抱有偏见。天知道,你们已经对太多人说过,你们有多么相信道的无辜。”

“快说出重点吧。”父亲低吼道。雷恩先生在椅子里缩得更低了。

“好吧,你们明白自己陷入什么样的困境了吗?休姆说你们去跟道预先排练,以便在法庭上演戏!”

我突然想起来,那个警卫!原来我的预感是对的。我不敢看雷恩先生,他静静蜷缩在自己的椅子上。

“我就是怕会这样。”雷恩先生终于黯然开了口,“在休姆的办公室,我才忽然想到。是我的错,我没有为自己辩解的余地。”他晶亮的双眼罩上一层乌云,然后干脆地说,“好吧,柯里尔先生,既然是我的愚蠢造成了这场灾难,我只能用我唯一的办法来弥补——用钱。你的律师预聘费是多少?”

柯里尔眨眨眼,缓慢地开了口:“我接这个案子,是因为替那个可怜的家伙难过⋯⋯”

“的确。请告诉我多少钱,柯里尔先生。或许这个可以激起你更多英勇的同情心。”老绅士从口袋里掏出一本支票簿,准备好钢笔。好一阵,只听到父亲沉重的鼻息。柯里尔冷静地竖起指尖,比出一个数字,我感到一阵眩晕,父亲也张大了嘴。

可是雷恩先生只是冷静地写好支票,轻轻放在律师面前:“所有费用都不要省,账单由我付。”

柯里尔微笑着,斜瞥了一眼桌上的支票,肥肥的鼻孔轻轻一颤。“雷恩先生,冲着这笔律师费,再十恶不赦的罪犯我也愿意为他辩护。”他小心翼翼地折好那张支票,放进跟他一样肥的皮夹,“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专家作证。”

“是的,我在想⋯⋯”

他们不断地交谈,我只听到一片模糊的低语;唯一清晰的声音,是敲响的丧钟,它不断在阿龙·道的头上回荡。要平息钟声,除非奇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