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会见死者(第3/3页)

“没有。”

“女朋友呢?”

“好几个呢,巡官。说得明白点儿,他不怎么会哄女人,我相信其中有不少女人想拿刀往他身上刺。”

“你心里有特定的人选吗?”

他们的目光相遇了。“没有,”约翰·休姆说着便转过身去,突然对着门口颔首招呼,一个矮胖健壮、双耳下垂的男子无精打采地朝我们走了过来。休姆检察官介绍说,他是此地警察局的凯尼恩局长。他长着一双类似鱼类的胶状眼睛,我立刻就对他产生反感。而且我感觉到他盯着父亲背影的眼神充满恨意。

那个焦躁的小个子,布尔医生,手里拿着一支粗大的墨水笔,在公务便签纸上写了些字,然后直起身子,把笔塞进口袋。

“怎么样,医生?”凯尼恩局长问,“有什么结论?”

“谋杀,”布尔医生迅速地说,“毫无疑问。从任何观点来看都是谋杀,绝不可能是自杀。不说别的,光看致死的伤口,根本不可能是自己动手的。”

“不止一个伤口,这说明了什么?”父亲问。

“是的,福塞特的胸前被刺了两刀,你们看到了,两处伤口都大量出血。不过第一处伤口虽然很严重,还不至于要他的命,凶手为了保险起见,才又多刺了一刀。”

他朝着原先插在死者胸口的裁纸刀轻轻弹了下手指,之前他已经把刀从死者身上拔出来,放在书桌上,薄薄的刀刃上凝结着深红色的血块。一名刑警战战兢兢地拿起刀子,在上面撒了灰色的粉末。

“你能确定,”约翰·休姆插嘴,“不可能是自杀吗?”

“非常确定。两个伤口的角度和方向都指向谋杀的结论。不过还有件事情,你们应该瞧一瞧,有趣得很。”

布尔医生绕过书桌,站在尸体前面,一副要讲解艺术品的姿态,然后完全不带个人情感地举起死者已经僵硬的右臂。皮肤毫无血色,前臂上满是长长的茸毛,透着异样的光彩,差点儿让我忘记这是一具尸体⋯⋯

前臂上有两处伤痕,一处是手腕上清晰而细长的割伤,还有渗血的痕迹;往上约四英寸有另一处伤口,模糊而粗糙,似乎是抓伤,看起来很古怪。

“现在,”验尸官快活地说,“手腕上的伤,无疑是裁纸刀割的,至少,”他急忙补充,“那东西像裁纸刀一样锋利。”

“另一处伤口呢?”父亲皱着眉问道。

“你的疑问和我的一样。我只能肯定,这个粗糙的抓伤,不是谋杀的凶器所造成的。”

我吮了吮嘴唇,轻声说:“医生,你能确定手臂上这两处伤痕,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吗?”

突然间,每个人都转头瞪着我。休姆欲言又止,父亲则一脸思索的表情,验尸官微笑道:“问得好,小姑娘。是的,我可以确定。两处伤痕出现的时间很接近——都是在谋杀发生的那段时间——应该说,几乎是与谋杀同时发生的。”

刚检查过凶器的刑警一脸厌恶的表情,站起来。“刀上没有指纹,”他宣布,“很棘手。”

“好吧,”布尔医生愉快地说,“我的工作就到此为止了。当然,我知道你们等着看正式的验尸报告,不过我相信不可能有什么进一步的发现,能说的我都说了。你们哪个人去找公共福利局的人来,把这家伙运走。”

他合上工具袋。两个穿制服的男子走进来,一个很起劲地嚼着口香糖,另一个不断吸鼻子——他的鼻子湿湿红红的。这些细节一直清楚地留在我心中,想完全忘掉这个无情的过程根本不可能。我轻轻把头转过去⋯⋯那两个男子走向书桌,把一个有四个把手、形状像篮子的东西放在地板上。两人抓着死者的腋下,吱吱嘎嘎地把尸体抬离椅子,砰的一声放进木条篮,盖上木条做的篮盖。他们弯下腰——一个继续嚼着口香糖,另一个也还在吸鼻子——把那个篮子搬走了。

我发现自己的呼吸顺畅起来,轻松地舒了口气,不过我还是花了很长时间才鼓起勇气走近书桌和那张空荡荡的椅子。正当此时,我有点儿惊讶地注意到,杰里米·克莱高大的影子出现在过道上,和倚在门框上的那个警察站在一起,正盯着我瞧。

“顺便问一声,”验尸官提起公事包走向门口时,父亲的声音响了起来,“这家伙什么时候死的?”他的眼神带着不同意的意味,我猜想这是因为侦查过程中有些地方过于草率。显然他过去在纽约市一丝不苟的作风,和凯尼恩局长大相径庭。局长正在书房中懒懒地踱来踱去,布尔医生则开心地吹着口哨。

“噢!对了,我忘了。死亡时间我可以把握得很精确,”布尔医生说,“今天晚上十点二十分。没错,就是十点二十分,不早不晚,十点二十分⋯⋯”他咂咂嘴唇,敲敲脑袋,穿过门口消失了。

父亲看看手表,哼了一声。现在是午夜十二点过五分。“他也未免太过自信了。”他低声咕哝着。

约翰·休姆不耐烦地摇摇头,走向门口。“把那个叫卡迈克尔的家伙找来。”

“谁是卡迈克尔?”

“福塞特参议员的秘书,凯尼恩说他可以提供给我们很多有用的情报。反正,我们马上就会知道了。”

“有没有发现什么指纹,凯尼恩?”父亲叫道,很不屑地看着那位警察局局长。

凯尼恩吓了一跳,他正在用一根象牙牙签剔牙,眼神茫然。他把牙签从嘴里拿出来,皱皱眉,问旁边的一个手下:“发现指纹了吗?”

那个人摇摇头:“没有外人的。参议员的指纹很多,也有卡迈克尔的。不管是谁干的,凶手一定是个侦探小说迷,戴了手套。”

“他戴了手套。”凯尼恩局长说着,又把牙签放回嘴里。

约翰·休姆站在门边叫着:“快点儿把那个人弄来,可以吗?”父亲耸耸肩,点燃了雪茄,我看得出来,他对整个事情非常反感。

我感觉到一个硬硬的边缘轻轻抵着我的臀部,转身一看,原来是杰里米,他微笑着,手上拿了一张椅子。

“歇一下,福尔摩斯,”他说,“如果你坚持留在这儿,不妨让沉重的思绪暂时从美丽的脚上卸下来吧。”

“拜托!”我生气地低嚷着。这可不是打情骂俏的地方。

他笑着,硬把我按进椅子里。没有人注意到我们,我也只好放弃了抵抗的念头,然后,我瞥了父亲一眼。

他的雪茄停在离嘴唇两英寸的地方,双眼正瞪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