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〇一分(第2/2页)

梅勒妮的呼吸变得微弱,视线的边缘模糊成一团黑暗。房间变得倾斜,汗水从她的脸上、脖子上渗出。她慢慢地转过身看着布鲁图,他正把还冒着烟的手枪塞入腰带里。她看到的这一切使她充满绝望。她看不到满足、热情和怨恨,她所看到的只是他已经做了一件他计划做的事——而且已经忘记了那个女孩儿的死。

他咔嗒一声又把电视打开,注视着屠宰房,房间的门口有七个女孩儿,她们或站或坐,形成一条参差不齐的线,有的看着梅勒妮,有的看着哈斯特朗太太。哈斯特朗太太瘫倒在地板上,一边抽泣着,一边撕扯着头发,她的脸扭曲着,像戴着一个可怕的红色面罩。这个老师显然看到了枪杀场面,知道发生了什么,其他女孩儿则还不知情。乔斯琳把脸上的一缕黑发拢到一边,这些头发都是她自己剪的。她举起手,不停地比画着:“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

我必须告诉她们,梅勒妮想。

但是我不能。

贝弗莉比苏珊略小一些,知道发生了可怕的事,但是不知道——或不承认——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拉着乔斯琳胖乎乎的手,注视着梅勒妮,她把空气吸进自己受损的肺部,另一只手揽着形影不离的双胞胎。

梅勒妮没有拼出苏珊的名字,她不能——由于某种原因。她使用了人称代词“她”,伴随着一个指向野地的手势。

“她……”

我怎么说呢?哦,上帝,我一点儿主意也没有。她费了很大的劲才想起“杀掉”这个词,这个词是由几个动作构成:向上移动右手伸出的食指,放在左手下面,左手形成杯形,手掌向下。

非常像一颗子弹进入身体,她想。

她不能说,看见苏珊被子弹射中后头发向后蓬起,看见她无力地倒在地上。

“她死了。”梅勒妮最后做了这手势。“死”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手势,翻转平伸的右手掌,使手掌向下,同时用左手做一个相反的动作。梅勒妮盯着自己的右手,觉得这个手势很像模仿在坟头掘土的动作。

女孩儿们的反应各不相同,但实际上都是一样:眼泪,默默地喘息,眼里充满恐惧。

梅勒妮双手颤抖着转向窗口,德·莱佩已经抱起苏珊的尸体回到警戒线上。梅勒妮看着她的朋友摇摆的手臂,瀑布般悬着的黑发,还有两只脚——只穿着鞋,一只光着。

美丽的苏珊。

苏珊,那个我想变成的人,如果我能够变成某人的话。

看着德·莱佩消失在警车后面,梅勒妮沉默世界的某个部分变得更加寂静,那是她无法承受的某种东西。

“我要辞职,长官。”查理·巴德轻轻地说。

波特走进货车的厕所,换上一件新衬衫,那件衣服不知怎么正好在迪安·斯蒂尔威尔的办公室里。他把那件沾满血迹的衬衫丢进废纸篓,那颗杀死苏珊的子弹把血都溅到了他身上。

“这是干什么,查理?”波特心不在焉,边问边走到桌子旁。托比和德里克静静地坐在控制台边,亨利·勒波也停止了打字,盯着窗外。从他坐着的那个角度什么也看不到,除了远处的麦田。茂密的野草改变了麦田的形状,并为它们涂上了浅浅的杏黄色。

透过货车房的另一面窗户,能看到救护车的灯光闪烁着,把女孩儿的尸体拉走了。

“我想辞职。”巴德继续说,“这种部署,这些兵力,”他的声音坚定,“都是我的过错。都是因为半小时前的那次射击。那时我没有告诉狙击手把子弹退出枪膛。我会给托皮卡打电话,再派个人来这儿替换我。”

波特转过身,把衬衫下摆塞进裤子里。“留在这儿,查理,我需要你。”

“不,长官,我犯了错误,我应当承担责任。”

“在这个夜晚结束之前你会有很多机会为你的错误负责。”波特平静地对他说,“但是那个狙击手开枪不是这件事情的原因之一,汉迪的所作所为与你无关。”

“那是为什么?上帝啊,为什么他会做出这种事?”

“因为他摊牌了,他在告诉我们他是认真的,我们不能轻易让他放弃。”

“通过冷血地杀掉一个人质这种方式?”

勒波说:“这将是最艰难的谈判,查理。在杀掉一个人质之后,通常唯一拯救人质的办法是快速攻击。”

“高危险。”德里克·埃尔伯嘟哝着。

极其危险,亚瑟·波特想。耶稣啊,这将是怎样的一天啊。

“下行线。”托比说。不一会儿,电话响了,录音带自动转动起来。

波特拿起听筒。“洛?”他平静地说。

“有些事情你应该明白,阿特。我并不在乎这些女孩儿,她们对我来说只是小鸟,就像我在家里的后门廊用来练习射击的那样。我要从这里出去,如果这意味着要杀掉九个作为交换,那就杀掉好了。你听清了吗?”

波特说:“我听清了,洛。但是我们还有另外一件严肃的事情。我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你活着从那里出来的人,此外别无他人。因此我是你要对付的那个人。现在你听清了吗?”

“我回头告诉你我们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