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第3/4页)

吉姆·贝尔走进房间。“医院有消息传来,埃德·舍弗尔对护士说了些话,然后又昏迷不醒了。我认为这是好消息。”

“他说了什么?”莱姆问,“提到他看到地图的事了吗?”

“护士说他好像说‘重要’,然后又说‘橄榄’。”贝尔走到地图前,指向田纳斯康纳东南方的一个区域,“这里有一片新社区,那里的道路都以植物命名。其中有一条叫橄榄街。不过这个地方在石溪南岸。应该叫露西和阿米莉亚去查吗?我觉得有这个必要。”

啊,又是这个永恒不变的冲突,莱姆心想:要相信证物还是相信证人?如果判断错误,莉迪娅和玛丽·贝斯可能都会死。“他们应该维持现在位置,保持在河的北岸。”

“你确定吗?”贝尔怀疑地问。

“是的。”

“好吧。”贝尔说。

电话铃声响了,莱姆用力用左手无名指按了一下按钮,接通电话。

耳机里哔哔啵啵传来萨克斯的声音。“我们走不通了,莱姆。有四五条岔路,通往不同的方向,而且找不到任何能判断加勒特动向的线索。”

“萨克斯,我这边也没有新的线索。我们正努力从证物中寻找更多信息。”

“从他的书里没有新发现吗?”

“没有特别的事。不过,有趣的是,这些书对一个十六岁少年来说确实很深,看来他比我想象的聪明。萨克斯,你现在确切的位置在哪儿?”莱姆抬起头,“班尼!请你站到地图那儿去。”

班尼庞大的身躯移向墙壁,在地图旁边站好。

萨克斯向某个搜索小组成员咨询了一下,然后说:“大约在我们渡过石溪的那个地点往东北方四英里处,以直线距离算。”

莱姆把这句话复述给班尼,他的手立即指出这个区域。L-7区。

在班尼粗大的食指下,是一个没有地名的L形区域。“班尼,你知道这区是什么地方吗?”

“看来是老矿区。”

“啊,天啊。”莱姆喃喃道,气愤地使劲摇头。

“怎么了?”班尼问,惊觉自己好像做了错事。

“搞了半天怎么从没人告诉我那儿附近有个矿区?”

班尼肥嘟嘟的脸现在涨得更圆了,他以为莱姆在责怪他。“我不知道——”

但莱姆没听他解释。出了这种差错,除了他自已,不能责怪任何人。有人提过矿区的事——是亨利·戴维特,他说过以前石灰岩在这里是一大笔生意。这些公司如何生产石灰岩商品?莱姆应该在听到这件事时,就立即询问矿区的事。硝酸盐并不是从土制炸弹里来的,而是全来自岩石碎屑——那种物质能存在几十年。

他对电话说:“不远处有废矿区,在你们的西南方。”

电话那端没有回答,只传来很小的说话声,接着萨克斯才回话:“杰西知道那个地方。”

“加勒特去过那里,我不知道他还在不在,所以最好小心点。要注意,他可能没有炸弹,但他会设陷阱。你一有发现就再打电话给我。”

莉迪娅现在已离开户外,不再因炎热和精疲力竭而痛苦,然而,她发现室内也有需要她克服的东西——恐惧。

挟持她来这儿的加勒特来回踱步了好一会儿,望向窗外,接着一屁股蹲坐下来,弹打指甲,喃喃自语,打量她的身体,然后又重新来回踱步。曾经有一度,加勒特低头看着磨坊地面,拾起某个东西,又把这东西塞进嘴里,贪婪地咀嚼。她怀疑那东西是某种昆虫,一想到这点,就差点让她吐了出来。

他们坐在磨坊里这间像是办公室的地方。从这里,她能看见一条局部已被火烧毁的走廊,通向另一侧紧密相连的一排房间——也许是谷仓和研磨工坊。午后明亮的光线从烧毁的墙壁和门厅的天花板透了进来。

一个橙色的东西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眯起眼睛,看见一袋妙脆角玉米片。还有鳕鱼谷薯片、瑞斯牌花生奶油杯,以及更多农夫牌花生奶油和他曾在矿区吃的奶酪饼干包。还有汽水和鹿野苑牌矿泉水。她刚进磨坊时,并没有看见这些东西。

为什么都是这种食物?他们要在这里待多久?加勒特说只待一晚,但这些食物看来够吃一个月。他想待在这里的时间,是不是比他先前告诉她的要长得多?

莉迪娅高喊:“玛丽·贝斯还好吧?你有没有伤害她?”

“哦,是啊,看来我一定得伤害她,”他用讽刺的语气说,“但是我不这么认为。”莉迪娅扭过头,凝视着从倾斜的走廊射入的那道光线。走廊后面传来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她猜,应该是磨石的转动声。

加勒特继续说:“我把她带着的唯一理由,是为了确保她不出事。她想离开田纳斯康纳镇,她喜欢海边。我是说,妈的,谁不喜欢?那里总比讨厌的田纳斯康纳好。”现在他弹打指甲的速度更快了,声音也更大。他显得一副心烦意乱、神经紧张的样子。他使劲扯开一包薯片,抓了几把塞进嘴里,粗鲁地嚼着,碎屑从嘴边掉下来。接着一口气喝下一整瓶可乐,又吃了一些薯片。

“这里是两年前烧掉的,”他说,“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你喜欢这声音吗?水车轮子的声音?听起来很酷。水车轮转了又转,呃,让我想起我爸在家里老唱的一首歌。‘大轮子不停地转’……”他把更多吃的塞进嘴里,继续说话,突然凑近她。她不敢直视他,目光低垂盯着地面,但感觉到他靠得极近,正在打量她。接着,在一刹那间,他跳起来,在她身旁蹲下。

莉迪娅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禁瑟缩退却。她等待着,等着他的手袭上她的胸,等着他的手探进她的双腿之间。

然而,看来他对她没兴趣。加勒特搬开一块石头,从地上抓起一个东西。

“是马陆。”他微笑说。这个黄绿而细长的生物,她只看一眼就感到恶心。

“它们长得很匀称,我很喜欢。”他让它爬上手背和手腕,“它们不是昆虫,”他讲授道,“而像我们的同类。如果你想伤害它,它就变得很危险。被它咬可不好受。过去这儿附近的印第安人把它们捣烂,将汁液涂在箭头上。当马陆受惊吓时,它会放出毒液而后逃走,而掠捕者爬过这毒液就会中毒而死。它很厉害,对吧?”

加勒特安静下来,专心观察这只马陆,态度就像莉迪娅凝视她侄子侄女的样子——充满关怀、愉悦,以及一种几近爱的感觉。

莉追娅心中顿时升起极大恐惧。她知道自己应该保持冷静,知道她不该反抗加勒特,应尽量对他虚与委蛇。但是眼见这只恶心的虫子在他的手臂上扭动,听见他弹打指甲的声音,看着他的红斑皮肤和濡湿、红肿的眼睛,看着还黏在他下巴上的食物残渣,她突然陷入莫大的恐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