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5页)

“为什么?”

“它的位置和其他瓶子不同,而他从不观察它——从椅子痕迹可以看出这点。而且,其他瓶子里都有水,装的是水生昆虫,只有这瓶是会飞的昆虫。这个主意很棒,莱姆——谁敢碰里面的东西呢?而且,瓶底有一英尺深的碎纸。我猜他一定把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了。”

“检查一下。”

她打开房门,向巴比奇太太借了一双皮手套。当巴比奇太太把皮手套拿来时,发现萨克斯正在看那个装有黄蜂的瓶子。

“你不是想碰这个瓶子吧?”她绝望地说,声音很小。

“正是。”

“啊,加勒特一定会发火。只要有人想动他的瓶子,他就会大吼大叫。”

“巴比奇太太,加勒特已犯下重罪在逃,现在不必管他介不介意了。”

“但如果他偷偷溜回来,发现你动过它……我是说……这样可能会更加激怒他,把他推上绝路。”又来了,眼泪攻势。

“我们会在他还没溜回来前就找到他的,”萨克斯安慰她,“别担心。”

萨克斯戴上手套,拿了枕头套缠在裸露的手臂上。慢慢地移开筛网盖子,把手探进去。两只黄蜂停在她的手套上,旋即又飞开,其他黄蜂则完全无视于这侵入的不明物体。她小心翼翼,避免碰到蜂巢。

/连螫一百三十七次……/

她只往纸堆探入了几英寸,就找到一个塑料袋。

“找到了。”她把袋子拿出来。一只黄蜂在她盖回筛网前从瓶口溜出来,飞进屋子里。

萨克斯脱下皮手套,换上橡胶手套。她打开这个塑料袋,把里面的东西全倒在床上:一卷很细的钓鱼线;一些纸币零钱——加起来大概有一百块,还有四枚艾森豪威尔银币;另一个相框,里面放的是报上使用的那张加勒特的全家福,这是在夺走他父母和妹妹性命的那场车祸发生前一个星期拍的;一条短链子,上面串有一把老旧的、压扁的钥匙——很像汽车钥匙,但钥匙上面没有商标,只有一串数字。她把这些发现都报告给莱姆。

“很好,萨克斯,非常好。我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但至少已有个头绪。现在可以去主要犯罪现场了,到黑水码头区去。”

在离去前,萨克斯再次环顾整个房间。那只刚刚逃出来的黄蜂又飞回来了,正试图回到瓶里去。她很好奇,不知道它对其他同伴发出了什么样的信号。

“我跟不上了,”莉迪娅对加勒特说,“我没法走得那么快。”她直喘气,汗水不断从她脸上滴落,身上的护士服也已被汗水浸湿了。

“安静,”他怒斥道,“我得专心听,没空听你发牢骚。”

专心听什么?她很好奇。

他又拿出地图看了一次,带她往另一条路走。他们仍在松林中行进。虽然晒不到太阳,但她还是头晕目眩。她知道这是中暑的前兆。

他盯着她,目光又停在她的胸部。

他的指甲啪嗒作响。

酷热难当。

“求求你,”她低声说,快要哭起来,“我不行了,求求你。”

“闭嘴!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一群小昆虫迎面飞来,她不小心吸进一两只,连忙吐出来,恶心地清理嘴巴。天啊,她太痛恨这个地方了,痛恨置身在森林里。莉迪娅·约翰逊讨厌户外活动,尽管大多数人都喜欢森林、游泳池和庭院,但她短暂易逝的快乐时光大部分都发生在室内:她的工作、与像她一样单身的同性朋友在星期五餐厅和玛格丽特叽叽喳喳地聊天、恐怖小说和电视、到购物中心疯狂采购、那些偶尔与男友共处的夜晚。

全部都是室内的欢愉。

户外让她想起她已婚友人邀约的露天餐会,让她想起围坐在游泳池畔看小孩拿着充气玩具戏水的家庭,想起郊外踏青,想起那些身材苗条穿着吊带裤袜的女人。

户外让莉迪娅想起一个她所期望但从未拥有过的生活,让她想起她的寂寞。

他带她走下另一条小径,朝森林外走去。树木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一个大坑洞。这里是旧矿场,坑洞底部有一洼绿色的积水。她记得几年前,有许多小孩会来这里游泳,那时沼泽区还没扩大得吞没帕奎诺克河北岸的土地,环境也并没有变得如此诡异危险。

“快走吧。”加勒特说,歪头指向坑洞。

“不,我不下去。那里太可怕了。”

“别跟我说你想要什么鬼东西,”他怒道,“快走!”

他抓起她被胶带捆住的手,拉她走下陡峭的小路,来到一块岩石上。加勒特脱下上衣,俯身撩水弄湿满是红斑的皮肤。他挠着痒痒,抠着身上的疙瘩,又仔细端详自己的指甲,样子简直令人作呕。他抬头看着莉迪娅。“你要不也来一下?很舒服的。如果你愿意,可以把衣服脱了,下去游泳。”

她断然地摇摇头。一想到要在他面前赤裸身体,就让她惊惧不已。她在水边坐下,往脸上和手臂都撩了点水。

“别喝池塘的水,我这里有。”

他从石头后面拽出一个沾满尘土的粗布袋子,应该是他最近才藏在这里的。他从里面掏出一瓶水,还有几包奶酪花生的奶油薄脆饼。他吃了一包,喝掉半瓶水,然后把剩下的递给她。

她摇摇头,拒绝了。

“妈的!我又没有艾滋或其他传染病,你别把我想成那样。你需要喝点水。”

莉迪娅不理他,把脸凑近水面,喝了一大口水。池水很咸,还有金属味,恶心之至。她立刻把水吐掉,几乎要呕吐。

“天啊,我早说过了。”加勒特厉声说,再次把水瓶递给她,“里面什么动物的粪便都有,你别他妈的犯傻。”他把水瓶扔过去,她笨拙地用缠着胶带的手接住,喝了水。

清水一下肚,她整个人立即神清气爽起来,心情也放松了一些,于是开口问道:“玛丽·贝斯在哪儿?你把她怎么样了?”

“她就在这地区靠海的地方,在一间老银行家的屋子里。”

莉迪娅明白他的意思。“银行家”对卡罗来纳的人而言,是指住在大西洋海岸外天然礁石岛上的人,所以玛丽·贝斯应该在那座岛上。她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们非要穿越人迹罕至、不易隐藏的沼泽区,一直往东走。他说不定在哪里藏了一条船,打算乘船由沼泽区经由内陆运河水路到伊丽莎白市,再越过艾巴玛湾到外岛去。

他继续说下去。“我很喜欢那里,那儿很干净。你喜欢海吗?”他说话的语气很有意思,像聊天一样,此时的他看起来完全正常。一时间,她的恐惧感立刻减轻了。但才过一会儿,他的神经又紧绷起来,全神贯注地倾听着什么声音,一根手指竖在唇边要她安静,愤怒地皱起眉头,似乎人性中阴暗的那一面又回来了。最后,他摇摇头,认为无论刚才听到的是什么声音,都不会构成威胁。他用手背擦擦脸,又抠着另一块红斑。“走吧,”他扭头示意向下到矿坑边的那条陡峭小路,“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