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5页)

莱姆有了一个主意。“朗,找十二个特勤小组的警员到这里来。要快。”

“到这里?”塞林托问。

“我们要一起发动一次行动。”

“你确定?”塞林托又问了一次。

“是的,我要他们马上来。”

“好吧。”塞林托对班克斯点点头,班克斯立刻给霍曼打电话。

“现在,看看其他故意布置的线索——阿米莉亚找到的那些头发呢?”

库柏把一根探针刺入毛发里面,挑出几根放到相位差显微镜上。这种仪器能针对同一物体放射出两道光源,不过第二道光会略微耽搁一点点时间,由此形成不同的相位,使样本同时呈现在明亮与阴影之中。

“这不是人类的毛发,”库柏说,“一看就知道。这些是防护型毛发,不是绒毛。”

他的意思是,这些毛发来自动物的表皮。

“哪类动物?狗吗?”

“是不是小牛?”班克斯问,年轻人的热情又一次表露无遗。

“检查鳞状物。”莱姆命令道。鳞状物是构成毛发外鞘的微小鳞片。

库柏在他的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下,一两秒钟之后,屏幕上便跳出拇指般粗的鳞状长柱。“这得感谢你,林肯。还记得这个资料库吗?”

在资源组的时候,莱姆曾收集了大量不同类型的毛发显微图片。“我当然记得,梅尔。不过当我最后一次看到它们的时候,它们被装订成三大本。你是怎么把它们搞到电脑上的?”

“当然是用扫描仪。再经过JPEG压缩。”

JPEG?那是什么东西?短短几年时间,科技的迅速发展已经远远把莱姆甩在了后面。真令人吃惊……

在库柏对比这些图像的时候,莱姆又想起了那个困扰了他一整天,不时在心头浮现的疑问:罪犯为什么要留下这些线索?这家伙虽然令人恐惧,但不管怎么说,毕竟是一个生命体,一个会笑的动物。危险也罢,聪明也罢,让人害怕也罢,他的所作所为总得有个理由,有让他向欲望前进的动机。作为科学家,林肯·莱姆不相信偶然,随意或无聊之类的解释。即使是精神病患者,无论想法如何扭曲,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逻辑。他知道不明嫌疑犯八二三选择如此麻烦的方式向他们传递信息,一定有他的理由。

库柏叫了起来:“找到了。啮齿动物,可能是蝙蝠。毛发是剃下来的。”

“这算狗屁线索,”班克斯说,“这座城市里有上百万只蝙蝠。这根本无法缩小范围。这堆蝙蝠毛能告诉我们什么?”

塞林托闭上眼睛,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什么。萨克斯没有在意他的表情,她用好奇地眼光注视着莱姆。莱姆有些意外,她竟然没有领会绑架者传递的信息。但他什么话也没说。他觉得现在还没有必要把他的恐怖发现与其他任何人分享。

詹姆斯·施奈德的第七个牺牲者——也许是第八个,看你是否选择把那个可怜的小天使玛吉·奥康娜也算在内——是一个勤恳本分的外来移民的妻子,他们在这个城市下东区海斯特街附近组建了一个简朴的家庭。

真得感谢这位不幸的女人的勇气,治安官和警方才得以发现凶手的身份。汉娜·高德施密特是德国犹太人血统,在由她和丈夫以及六个孩子——其中一个在出生时死亡——组成的亲密家庭中,她深受敬重。

集骨者开着车慢慢驶过街道。他小心地把车速保持在限速以下,虽然他很清楚,纽约的交通警察不会为超速这点小事把他截住。

他在红绿灯前停下,目光瞥向另一块联合国会议的广告牌。他望了望广告牌上那一张张和蔼、微笑的脸——就像画在他住处墙壁上的那些怪异面孔——然后越过他们,看向这座将他环抱其中的城市。有时候,他偶尔抬起头,会惊讶地发现这些建筑是如此巨大,石头飞檐如此高耸,玻璃如此平滑,车辆如此炫亮,而人们如此卑微渺小。他所知道的这座城市,应该是阴暗、低矮、烟雾弥漫、充满汗水和泥土的气味。路人一不小心就会被马匹踩到,流氓无赖成群结伙地在街头游晃——有的才十一二岁——他们会用木棍或裹着橡皮头的铅棒敲向你的后脑,抢走你口袋里的手表和钱夹……这才是集骨者的城市。

尽管如此,有时候,他发现自己也挺喜欢这样——开着一辆漂亮的银色超级金牛福特轿车在平坦的柏油路面上奔驰,收听着WNYC的节目,像所有的纽约人一样,为错过一个绿灯而发怒暴跳,埋怨这天杀的城市为什么不许你红灯时右转弯。

他竖起耳朵,听到轿车后备箱里传来几声沉闷的撞击声。但是,周围的环境太嘈杂了,没有人能听见汉娜的抗议。

信号灯变了。

当然,即使在这个开明的时代,一个女人没有男人陪伴,胆敢在夜晚独自走上这座城市的街头,也是很不寻常的事。而在那个年代,这种情况就更加罕见了。但是在那个不幸的夜晚,汉娜没有别的选择,不得不暂时离开她的住所。她最小的孩子发了高烧,丈夫又正在附近一座犹太教堂虔诚地做礼拜。她出门走入夜色中,一心想着买帖膏药敷在孩子高热的额头上。在关上大门前,她对最大的女儿说:

“把门锁好。我一会儿就回来。”

但可惜的是,她再也无法实现自己说过的话了。她出门没多久,就遇上了詹姆斯·施奈德。

集骨者巡视着附近肮脏的街道。这片离他埋葬第一位牺牲者的地方不远的地区,就是所谓的“地狱厨房”。这里位于城区的西部,曾经是爱尔兰移民的大本营,因为聚集了许多年轻的自由职业者、广告代理人、摄影工作室和各具风格的餐馆,现在变得越来越有名气。

他闻到粪便的味道。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匹马,可他一点也不感到惊异。

接着,他发现这匹马不是从十九世纪跑出来的幻影,而是用来拖拉绕行中央公园、收取二十世纪现金的华丽马车的牲畜。它们的马厩就坐落在这里。

他无声地对自己笑了。

因为没有目击者,人们只能推测当时发生了什么。但我们可以清楚地想象出当时景象的恐怖。那个恶棍将不停挣扎的女人拖进一条小巷,残忍地用刀子刺她。他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要征服她,这是他一贯的玩法。但一心挂念着家中那群刚刚学步的幼雏的高德施密特太太,却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惊人的力量,让那个畜生大吃一惊的是,她对他展开了猛烈的攻击:她不断打击他的脸,还撕扯下他的头发。

她很快挣脱开了,嘴里发出骇人的尖叫。惊慌失措的施奈德又扎了她几刀,就匆忙逃掉了。

这个勇敢的女人摇摇晃晃地走到街边,倒了下去。她死在一名巡警的臂弯中,那是接到附近居民的报案,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