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碎尸(第4/5页)

“你看,这第二趟足迹,走向埋尸地点的与离开时的相比,在步幅特征上出现了明显的差别。”刘思缈指着地面对蕾蓉说,“幅度缩短了、宽度加大、步角明显缩小了,步行线有变成曲线状的特征。另外,此人的步态特征也变了——步态特征是指行走时每只脚在起脚、碾脚、落脚过程中的运步规律特点。第二趟足迹中,走向埋尸地点的足迹的步态特征,有压痕加重、重压部位前移、擦痕和挑痕加大、抠痕加重等改变,这说明了什么?”

蕾蓉摇了摇头。

刘思缈弯下腰,边做着背包袱行走的动作边说:“你看,只有在背负重物的情况下,步幅特征和步态特征才会出现这样的改变啊,而离开时没有了重物,步幅特征和步态特征就恢复了正常,和第一趟足迹完全一致了。”

“还有,根据鞋印长度、步长、压痕等推断,凶嫌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左右。”刘思缈沉思道,“但是,第三趟足迹就非常古怪了,我现在还搞不太明白两点……”

在旁边一直望着她的蕾蓉,此时嘴角挂上了微笑。蕾蓉并不喜欢太骄傲的人,但是她由衷地感到,刘思缈的傲慢是有道理的。作为法医,她经常和刑警一起出现场,但是从来没有见到刘思缈这样,专业知识如此丰富,而对待现场又如此认真的人,“她办案时有如热恋,不顾一切,心无旁骛,痴到极点也聪明到极点。”蕾蓉想。

“哪两点你还搞不太明白?”蕾蓉问。

“第一点:第三趟足迹与第一二趟足迹到底是不是一个人留下的?”刘思缈说,“它们的步态特征的确非常相像。步态特征有一个三步原则,就是无论怎么伪装成另一个人行走,从第三步开始,一定会暴露出自己的步态特征,除非长时间练习……但是,第三趟足迹的边沿呈现轻微的不完整,而且出现了擦挑痕……也许是我多心了?”

“这些说明了什么呢?”蕾蓉听得一头雾水。

这些都是小脚穿大鞋的表现,不过也难说……”刘思缈嘀咕着,“我更想弄清楚的是第二点困惑:既然他已经在第二趟足迹中把尸体掩埋了,那么为什么他还要走这第三趟?他应该从此远离埋尸地点,避免嫌疑才对啊!”

远方,尽管没有太阳,但无疑,原本灰涩的天宇,正在一点点地阴暗下去,仿佛一张正在慢慢合拢的嘴巴,即将把这座兽脊般的土丘吞掉。蕾蓉心里突然一沉,感到自失起来,于是对刘思缈说:“咱们趁着天没黑,赶快给尸体做初步勘验吧。”

两个人走到装有碎尸的两个黑色塑料袋旁边,先观察掩埋塑料袋的土坑,坑挖得很浅,面积却很大,掘痕混乱,形状也极不规则,刘思缈观察了一下说:“这是外行挖的坑,用的工具是……探路者小号三折锹,型号EK1101,规格是25×16cm的那种。”

两个黑色塑料袋再普通不过,大凡在小商品批发市场逛过的人都会熟悉,现在都已经从形状不规则的土坑里挖掘了出来。其中一个袋子被撕裂开了一个口子,是那个发现尸体的小男孩造成的,从里面露出一节断肢,是胳膊的上段……

灰白色的表面很皴,完全像猪肘子,大片大片的血迹将断离处渲染得一片乌黑,仔细看才辨出是红色……

旁边就是那个火柴盒,说来也巧,发现黑色塑料袋的男孩子当时一撕,就刚好把它和断肢一齐撕了出来。蕾蓉拿起火柴盒,打开,和刘思缈一起看了很久,眼睛里都浮起无尽的迷惘。

刘思缈紧紧咬着干裂的嘴唇,蕾蓉像默哀似的沉默着。

“呼!”

一阵风。每个草尖都在颤抖。

蕾蓉把火柴盒装进证物袋,指着黑色塑料袋对刘思缈说:“咱们打开吧。”

刘思缈点点头。两个黑色塑料袋,蕾蓉分别进行了编号,装有火柴盒的是A,另一个是B。刘思缈用一把软制毛刷往袋口附近刷细铝粉,希望能发现指纹,但是失败了,很明显,罪犯是戴着手套往袋子里装填碎尸的。

B塑料袋里面除了断肢外,主要是躯干腹段,尸段上穿有粉色针织短裤,一条卫生护垫附于阴部。

A塑料袋里面也有一些断肢,还有躯干胸段,尸段上穿有一件黄色的无袖背心,黑色乳罩。

两个塑料袋里都没有发现死者的头颅。蕾蓉一直存着心,所以把断肢稍稍一数,就用极冷峻的声音说:“少了一条右大腿!”

仿佛一股电流霎时间流过全身,刘思缈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和陈丹的案子并案了!”

陈丹案件中的那条大腿骨,总算在这里找到了出处。再加上那个火柴盒,初步可以断定,眼下这起分尸案的凶手,很可能就是残害陈丹的人。尽管案情迄今依旧扑朔迷离,但是在千头万绪中,总算接上了一根线头!

就在这时,突然听见土丘下面一阵喧闹,而且声音不断接近。刘思缈对蕾蓉说:“你继续做检验,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刚刚走下土丘,刘思缈就看见一个长着黄脸的人正在和几个警察撕扯着,一个劲儿地想往隔离线里面冲。

“怎么回事?”思缈走上前问。

“这个人说他是新闻记者,非要到犯罪现场去采访和拍照。”一个警察气愤地说。

黄脸看到刘思缈,眼睛登时就有点发直,然后把脑袋一歪,很牛气地说:“我是《法制时报》记者张伟,想必你也听说过。现在想进去采访一下,放心,犯罪现场的规矩,我懂,你们别只给郭小芬开绿灯。”

“郭小芬?”刘思缈冷冷一笑,“她的绿灯,电压也不见得比你更稳。”她猛地想起,就是这个张伟,最近在报纸上连篇累牍地对割乳案进行“详细报道”,文字血腥得几近变态,字里行间对警方的办案能力充满了讽刺和挖苦。

“好吧,你不是要看现场吗?跟我来就是。”刘思缈递给张伟一块不干胶,让他贴在鞋底,然后朝土丘走去。

警察们面面相觑,不晓得这位一向把现场视若闺房般严密保护的警花,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蕾蓉正在把A塑料袋中的躯干胸段小心翼翼地搬到一张白色背景布上拍照,张伟跟着刘思缈走到跟前,思缈一指道:“看你的报道,就知道你其实并没有见过尸体,也搞不清楚杀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看看真实的吧。”

已经腐败的尸体胸段上,离断处一片血污,由于腐败气体中所含的硫化氢的作用,乳房变成了绿色,像发霉长毛的两个馒头,上面有许多又肥又白的蛆虫,不停地翻滚着……

“呕——”只看这一眼,张伟就感到中午吃下的还未消化净尽的饭菜,汇成一股酸流,如喷泉般涌上喉头,即将吐出的一刹那,刘思缈狠狠地一推他:“要吐下去吐,别污染了我的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