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噩梦(第4/5页)

林凤冲一时却找不到思缈,打电话才得知,林香茗的老师——世界顶级犯罪行为剖析专家John Douglas过几天要来中国讲学,局长许瑞龙十分重视这次中美警方的高端交流,特地安排香茗和蕾蓉、刘思缈一起在局里做资料准备。蕾蓉让林香茗一起去现场看看,但林香茗牢记许瑞龙跟他提过的,自己虽然挂着行为科学小组组长的头衔,但毕竟不是警察,只能算是个“私人顾问”,不好介入刑侦一线,再有兴趣也只能是隔山观战,或者像去华文大学那样打打擦边球,不好直接插足,所以拒绝了。临别时,蕾蓉特地跟他说“现场的情况我回来和你详谈”,刘思缈全当没有听见。

现场位于山凹一块树林环抱的空地上,四盏两千瓦的警用卤素灯将现场照得一片惨白,以至于那些树影都十分清晰,像是扭动着腰肢牵拉着手臂,围绕在这片死神刚刚光临过的地方,跳着妖异的舞蹈。

受害者躺在地上,身体几乎是全裸的,衣裳散落在附近,挂在树枝上的灰色裙子,被夜风一吹,飘来荡去,像一张皮。

位于雪白腹部上的致命伤,凝着红黑色的血块,仿佛是咧开的一张嘴。从地上斑驳的大片大片血迹,以及四肢异常的扭曲来看,死者断气前显然经过十分痛苦的挣扎。

“她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呢。”郭小芬躲在蕾蓉身后边看边说,“而且……她似乎并不漂亮。”

的确,死者的相貌并不出众,年龄应该在十六七岁上下,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像要爆出眼眶,满脸都是惊恐,看神情,她完全没有料到死神会如此突然地降临到自己的身上。

蕾蓉戴上塑胶手套,默默地在死者身边蹲下,轻移开死者半捂住伤口的手,检查伤口外观:“裂口很大,入刀很深,切断了腹腔大动脉,出血过多导致死亡。死者的双手和胳膊有许多切伤的痕迹,我认为应该是防御创……嗯?伤口深浅差异很大,像格斗创。”

“防御创”是法医们对防御创伤的简称,常见于被害人遭到杀害的案件,系被害人在激烈抵抗的过程中用手和前臂抵挡凶器造成,由于罪犯一心置受害人于死地,伤口一般比较深,而且以切伤居多。而深浅差异很大的伤口往往是“格斗创”,指在斗殴过程中因为抢夺凶器造成的伤口,以割伤居多,伤口的长度往往大于其深度。

这个知识,郭小芬也是了解的,所以好奇起来:“这么弱小的女孩子,怎么会出现格斗创?”

蕾蓉没有回答,她凝视着死者的眼睛,观察角膜的浑浊情况——

人死亡六小时后会出现角膜浑浊。现在死者的角膜还很清晰,生命之光虽然已经褪尽,但仍旧有些幽幽的东西在闪烁着,鬼火一般,虽然明明知道这是卤素灯照耀的结果,但蕾蓉还是习惯性地认为,这是冤魂死死绞缠住了自己。

据说,第一个和被谋杀者的双眼对视的人——这个角色在世界各国一般都是由刑侦人员尤其是法医来承担,所以他们往往就会被冤魂纠缠住,案件一日不破,冤魂就一日不能解脱,被纠缠者就要代替死者承受阿鼻地狱一般的怨苦。所以在美国一所名牌大学的刑事科学系的教学楼门口,被常春藤半遮半掩的青铜牌子上铭刻着这样一句话:

你注定是被冤魂附体的人——直到你能把凶手绳之以法!

蕾蓉拿起死者的手臂轻轻弯曲,尸僵已经出现,但程度并不严重,结合角膜状态,死亡时间初步可以推断是在距离现在两个小时左右的晚上8点半到9点之间。

下面是……乳房。

她有意识地让自己的精神高度集中。

右乳被切掉。碗大的创口,乌黑的血液、粉色的组织,青白的肉絮……丝丝缕缕,黏黏糊糊,像被咬了一口的豆沙馅粽子。

刀口从乳沟处切入,体侧切出,创缘整齐,皮瓣较少,凶器应该是普通的匕首。那三个接到报案的刑警,已经初步勘查过现场,没有找到被切掉的乳房,几乎可以肯定是被凶手带走了。

这起案子和陈丹的遭遇,相仿之处甚多,唯一的区别是,犯罪分子留了陈丹一命,却杀掉了这个更年轻的生命。

凶手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这样残忍地对待受害者?他割走那一只乳房究竟要做什么用?

等一下。

蕾蓉仔细地观察着乳房被切割后留下的创缘,创口哆开的情况并不明显。如果是生前损伤,遇到如此残酷的切割,皮肤、肌肉等组织不会对外来刺激无动于衷,常见的应激反应就是竭尽全力地退缩,这样一来,创口应该在创伤的基础上又大大哆开才对。“也就是说,乳房被切割是她死后发生的事情。”她自言自语。

郭小芬说:“当然啊,如果乳房是生前被切割的,那么死者的双手不会都捂在腹部的致命伤上,还应该分出一只捂住乳房……”

“更何况她在死后被奸污。”一直在附近勘查现场的刘思缈走了过来,用手中的紫外灯在死者的腹部一照,立刻出现一大片荧光,“精斑。体外射精。死人的阴道没有收缩功能,所以性交不会有实体快感,为满足视觉快感和征服欲望,凶手往往会把精液射在死者身上,在犯罪心理学上叫‘仿佛生前性交’——先杀后奸一般都伴随着体外射精。”

蕾蓉将三根手指轻轻插进死者的阴道,通过得非常顺利,点点头说:“没错,是先杀后奸。女人死亡后,阴道肌肉就没有了紧缩的力量,一旦有异物侵入,就会松开,不再收缩。”

“就算她是被先杀后奸,这和证明她的乳房是死后被切割有什么关系?”郭小芬不服气地问刘思缈。

“我说你是不是‘甲醇’(假纯)?”刘思缈不耐烦地说,“哪有把女人乳房切割后再性交的男人?”

郭小芬吃了个大瘪,气哼哼地说:“我们在这里做尸检,你一直在旁边走来走去的做什么呢?”

刘思缈冷冷一笑,一指蕾蓉:“是她在做尸检,你只是个看热闹的。”停了一停又说,“那三个巡警把现场踩得像跑马场,不过我还是提取到了犯罪分子的足迹。另外,凶器已经发现了,就丢在山坡,一把大号的折刀,从刀把上已经提取到清晰的指纹。”

“凶手胆敢留下精液和指纹,就证明他以前没有犯罪记录,不怕我们做指纹和DNA的资料库比对。”蕾蓉沉思道。

“不过,”刘思缈自言自语,“我最感兴趣的,不是已经找到的东西,而是没有找到的东西。我在现场反复勘查,就是没有找到我最想得到的东西,让其他刑警扩大搜索范围,依然没有找到。奇怪,那个东西本来应该留在我们最容易发现的地方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