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4/6页)

郑源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本子划拉起来:“还有吗?快说快说。”

“其他就没什么了,还在保密排查,说出来我又该挨批了。”汪士奇靠回椅背,似笑非笑地盯着郑源看。郑源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好投降似的举起了手:“好好好,一切服从汪队指挥。”

汪士奇露出满意的笑容:“我跟你的思路一样,太巧了,一切都太巧了。我们查了这个吴汇的出勤记录,风雨无阻,比我上班都准时。你说他费那么大劲造个假身份,就为出来捅几个人,图什么呀。但是看到这两个人,我觉得我们之前的方向可能搞错了。”

“你是说……一开始他的目标就是这两个人?为什么?有关系么?”

“女的是雪松集团的千金,男的是同公司高管兼上门女婿,你说跟一个清洁工能有什么关系。”汪士奇掐灭烟蒂,“我倒希望能查出点私生子啊什么的,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不是私仇,那就可能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一听这话,对面汪士奇的脸立马一黑。的确,要真是买凶杀人,查起来麻烦可就大了。雪松集团是市里几十年的老企业,地头蛇,关系网乱得人尽皆知,论寻仇,有动机的嫌疑人估计一卡车皮都拉不完。

“买凶这条线我们也跟了,这家伙贼得很,名下没有银行卡,工资都是领现金,就算他收了谁的钱,一定也是放在家里,我们一时半会儿也翻不出来。”汪士奇揉揉眉心,纵使乐观如他眉头也挤出了一道川字纹,“现如今只能靠笨办法了,高通广场拢共三条地铁两趟公交,这家伙收入不高,一定是公交上下班。往东边地价贵,谅他也住不起,那就只剩一条线了。”

“719,南城。”郑源打开手机看了看地图,“二十几站呢,慢慢磨吧你。”

“没事,我有的是时间。”汪士奇凑过来拍拍郑源的肩,“反正你那边也得慢慢培养感情不是?”

郑源拍掉汪士奇的手:“皮又痒了是吧。”

“我又没瞎说,谁让人家只对你一个人开口呢。”汪士奇挤挤眼睛,笑得十分不怀好意,“哎,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去问问不就知道了。”郑源站起身,“现在就去。”初次交锋

看守所里的温度比外面还要更低一些,郑源在椅子上紧了紧风衣外套,希望自己在接下来的采访中至少不要哆嗦得太厉害。这才几月,他恹恹地搓了搓手想,这日子没法过了。

吴汇倒是一点没有怕冷的样子,即使他身上只套着一件单衣,外加大了许多的橙红马甲。他摇摇摆摆地坐下,劈头就问起郑源的儿子:“怎么样,记过了么?”

郑源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关,干脆反客为主:“还好,两边都有责任,罚了个课外劳动。怎么,想起自己儿子了?也这么淘?”

吴汇没有答话,倒是扯出了一丝笑意,微微偏了偏头。郑源知道那个表情,那是在说:现在终于有点好玩了。

可惜他郑源并不是来陪他玩的。

“不想跟我聊家人?还是说你没有儿子?不,我猜你应该儿女都没有。按你的岁数,如果有孩子,最多三四岁,而你的受害人中就有一个五岁的孩子,你要是个当爹的,未必下得去这个手。”

吴汇笑笑:“你还真不像个记者。”

“彼此彼此,你也不像个杀人犯。”

“所以你来是要给我翻案的吗?”吴汇盯着郑源的脸,“可惜,认罪书我都签了。”

“我可没打算给你翻案,我的工作是从你这儿挖一个真相,拿出去发表换一口饭吃。”

“现在这个真相不好吗?”

“不够好,起码糊弄不了我。”郑源举起两张照片,再次捕捉到吴汇脸上一纵即逝的表情变化,“九个受害者里死了这两个,一个七刀一个两刀,偏偏他俩下个月要结婚,你说巧不巧。”

“倒霉呗,”吴汇耸耸肩,“我下手可没挑。”

“你确定?当时广场上可有小一千人,你就这么赶巧,随机杀掉一对未婚夫妻?”

吴汇不答话,只顾着盯住照片看,有那么一瞬间,郑源差点以为他就要招了。可惜,他这一辈子就没怎么如愿以偿过。

“啊……这个人,我记得了。”吴汇竖起一根手指示意,郑源翻过来看了看,是袁佳树的照片。

“他是最后一个。当时我本来打算弄个小妞的,卷头发,腿那么长,多带劲啊,生让这孙子冲过来给拦了。我也没客气,照心窝就是一下。后来又补了一下。”

又是一阵反胃突如其来,郑源感觉肠子搅在了一起。

他忍不住在心里默默骂娘,怎么把这么重要的细节给忘了!视频还在他手机里存着呢,袁佳树确实是自己冲过去救人才死的,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吴汇的初始目标。

“今天聊得差不多了吧。天也不早了。”吴汇的表情已经单方面宣告了这一回合的胜利,“下次你来的时候能不能带几份报纸?我是说,如果你还会来的话。”

郑源苦笑:“怎么,现在又成了炫耀型杀手了?等着看自己的大名登遍头版头条?”

“你不也一样?天天忍着恶心来见我,不就是为了自己的大名署在头版头条下面么?”

郑源感觉这个男人越来越不好惹了。接近

五点半,太阳暗了。郑确抱着墩布脸盆路过走廊,迎面撞见了靠着栏杆抽烟的老三。烟雾顺着光线上升,像一条倒挂的乳白色的河流,老三的脸在后面明明灭灭,看不真切。

“啧。”老三咂咂嘴,眯起眼睛预判着郑确的反应,见他不动,又挑衅地朝他弹了弹烟灰。

“麻烦让一让。”郑确放下脸盆,就着栏杆擦了起来。

“怎么,不打算告老师啊?”老三乐了,转头冲向郑确,那股乳白色的河流也跟着蜿蜒了过来,一点薄荷味道,倒是不呛人。

“什么意思?”

“这个。”老三举了举手里的烟蒂。

“但是昨天在小池塘……”郑确顿了顿,“你把刀还我了。”

“想谢谢就直说。”老三伸手去拍郑确的肩,被郑确躲开。

“我现在知道你小子为什么这么讨打了。不领情,脸还臭。”老三收回手,倒是没有不高兴的意思,“喂,待会来单车棚找我,一起出去。”

“为什么?”郑确刚刚问出口,老三已经转身走了,一根烟蒂揿灭在刚擦好的栏杆上。

“神经病。”郑确皱着眉头捻起烟蒂,拇指和食指之间触到一点潮气,他呆呆地站着,等听到朝这边过来的脚步声才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大东带着跟班们堵住校门口的时候,绝对没想到会看见这么个情景:郑确出来了,一如既往地孬且丧,时刻欠人揍他两拳的样子。可是他举着老三的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