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沙漠游击队

麦克・马丁先看见了那个科威特小伙子,要不然小伙子那天就死定了。马丁正驾着那辆破破烂烂、锈迹斑驳的皮卡,车厢里装着他从贾赫拉郊外一个农场里买来的西瓜,这时候他看见路边卵石堆后面,有一个戴着白色亚麻布茶巾的小伙子在探头探脑。他也看见,那个小青年带的步枪枪尖晃了一下就消失在石堆之后。

这辆微型卡车正合马丁的要求。他想要的车就是这种破烂的,因为他猜测伊拉克士兵迟早——或许很早——会开始没收模样好看的轿车供他们自己使用。

他看一眼后视镜,踩一下刹车,转弯驶离了贾赫拉路。一辆军用卡车跟在他后面,满载伊拉克常规军战士。

那个科威特年轻人试图用步枪的准星瞄准疾驶而来的卡车,这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一把拿走了他手中的枪。

“我认为你今天不想死,对吧?”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卡车滚滚地驶了过去,射击的机会也随之失去了。那孩子刚才就已经为自己的行动害怕了,现在更是惊恐万状。

伊军卡车消失之后,按在他脸上和头上的手才松开。他挣脱身子,翻滚了一下,仰面躺在地上,发现蹲在他上方的是一个满脸胡茬、模样冷酷的高个子贝都因人。

“你是谁?”他嘟哝着问。

“你想杀死一名伊拉克士兵,而车上还有他二十多个同伙。我是比你聪明一点的人。你逃跑用的车在哪里?”

“在那边。”小伙子说,他看上去约二十岁,正努力想蓄起胡子。他指的车是一辆助动车,停放在二十码远处的几棵树旁。贝都因人叹了一口气。他放下步枪,那是一支老式的李恩菲尔德点303,显然是那孩子从古董商店里买来的。他跨过小伙子,走回他的皮卡。

他驾车返回石堆后面,捡起步枪把它放在西瓜下面。然后他开到助动车那里,把它举起来放在水果上面。有几只西瓜爆裂了。

“上车。”他说。

他们行驶到舒威克港附近一个安静的地方停下了。

“你想想你刚才在干什么。”贝都因人说。

小伙子透过布满蝇屎的挡风玻璃看着外面。他的眼睛含着泪水,嘴唇在颤抖。

“他们强奸了我姐姐。她是阿尔阿丹医院的护士。他们有四个人。她彻底毁了。”

贝都因人点点头。

“这种事情以后还会有很多,”他说,“所以你要杀伊拉克人?”

“是,杀几个算几个,在我死之前。”

“问题是你自己不能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训练你,要不然你一天也活不成。”

小伙子哼了一声。

“贝都因人是不会打仗的。”

“听说过阿拉伯军团吗?”孩子不作声了。“在他们之前还有法赛尔王子和阿拉伯暴动,全是贝都因人。与你一样想法的人还有吗?”

小伙子实际上是一名法律系学生,入侵之前在科威特大学就读。

“我们一共有五个人,都想干同样的事。我选择第一个去尝试。”

“记住这个地址。”贝都因人说。他报出了雅尔穆克一条后街上的别墅的位置。小伙子说错了两次,最后说对了。马丁让他重复了二十遍。

“今晚七点钟。那时候天已经黑了,但宵禁要等十点钟才开始。你们要分别到达。汽车要停在至少二百码开外的地方,剩下的路步行走完。每个人之间要间隔两分钟进来。大门和内门是开着的。”

他注视着那男孩骑上助动车走了,叹了一口气。嫩是嫩了一点,他想,但这是目前为止能所得到的全部人才。

年轻人准时抵达了。马丁躺在街对面一座房子的平屋顶上观察着他们。他们显得既紧张又不安,回头看看身后,冲进大门,接着又出来了。当他们全都进屋后,他又等了十分钟。没有伊拉克安全部队的人出现。他从屋顶下来,穿过马路,从后门进了屋子。年轻人坐在客厅里,开着灯,未拉上窗帘。四个小伙子和一个姑娘。

他们看着客厅的门,这时候他从厨房走了进来。一秒钟前还不在,现在就出现了。年轻人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他就关去了电灯。

“拉上窗帘。”他静静地说。姑娘去拉上了。女人干的活。然后他重新开亮了电灯。

“千万不要坐在一个点着灯、敞着窗帘的房间里,”他说,“你们不想被人看见聚在一起。”

他已经把六处住宅分成了两组。四处供他居住,不固定时间经常更换。每次临走前他都要为自己留下细小的记号——在门缝里插进一片树叶或在台阶上放一只罐头。一旦它们消失了,他就会知道房子已有人进来过了。另两处住宅,他用来放置从沙漠里挖出、带来的装备。他选择用来见这些学生的地方,是几座住宅中最不重要的。而且以后他也不会再到这个地方过夜了。

他们全是学生,只有一个人在银行工作。他让他们作了自我介绍。

“现在你们需要新的名字。”他为他们每个人起了新名字。“这些名字你们谁都不能告诉——父母、兄弟、姐妹、亲朋,任何人都不能告诉。无论什么时候,一旦使用这些名字,那就意味着消息来自于我们中的某一个人。”

“那我们怎么称呼你?”姑娘问道。她刚刚被命名为拉娜。

“贝都,”他说,“这就行了。你们——我再问一遍,知道这里的地址吗?”

他手指着的那个青年想了想,然后掏出一张纸条。马丁从他手里接了过来。

“不准带纸条。任何事都用脑子记住。常规军也许很笨,但秘密警察就不是了。如果你遭到搜身,你怎么解释这张纸条?”

他让三个用书面记着地址的人把纸条烧掉了。

“你们对自己的城市了解多少?”

“了解得很多。”他们中间年纪最大的那个人——二十五岁的银行职员说。

“还不够。明天去买地图,城市街道地图。要像对待期末考试那样认真研究地图。要记住每一条街巷、每一个广场和公园、每一条大道和胡同、每一座主要公用大楼、每一座清真寺和院子。你们知道街道路牌正在被人摘下来吗?”

他们点点头。入侵后十五天内,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后,科威特人开始形成了一种消极的抵抗。这是自发性的,没有经过协调的。其中一个举动就是摘去街道路牌。科威特是一个复杂的城市,去掉路牌后简直成了一个迷宫。

伊拉克巡逻兵经常迷路。对于秘密警察来说,要找到某个嫌疑犯的地址如同是一场噩梦。在一些主要的十字路口,指示街名的箭头在夜间被人转得朝上指,或被转了个方向。

那天晚上是第一次上课,马丁给他们讲了两个小时的基本安全知识。任何一次出行或碰面,一定要准备好一个站得住脚的借口。千万不能携带可能遭牵连的纸片。时刻对伊拉克士兵保持应有的尊重。不能相信任何人。